“班长,饺子没了!锅也炸了!”
一大清早,刘宝森慌里慌张地冲进屋,喊得声音带着颤,我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鞋都没顾得穿,瞪着他吼了一句:“咋回事?!谁干的?!”
他站在门口,脑袋低着,手不停搓着裤边,小声说:“锅……锅炸了,饺子糊了,都是我不小心……”
我一听,火“腾”地就窜上来了,顾不得穿棉衣,披了件军大衣就往外跑。心里想着,这些新兵真是能折腾,大过年的,总不能真连口饺子都没得吃吧!
厨房里飘着一股怪味,油腻腻的烟还没散干净,锅盖歪在灶台上,锅底黑得像烧焦的炭。几个新兵围在旁边,一个个愣着不敢吭声。五班长李富强站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排长,这帮小子煮饺子玩出了幺蛾子,锅都给折腾炸了!”
“炸了?”我心里一紧,皱眉问,“饺子还能把锅炸了?咋回事?”
刘宝森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我听说,煮饺子放点白酒能更香,就倒了一点……谁知道……锅就炸了……”
“白酒?!”我气得脑袋嗡嗡直响,“你真是个人才!煮饺子放白酒,你咋不往锅里倒柴油呢?”
说着,我环视了一圈,指着几个新兵:“昨晚包的饺子都哪去了?锅炸了,饺子呢?”
一个新兵低声说:“锅炸的时候,饺子全糊了,捞都捞不出来……”
“那饺子馅儿呢?面粉呢?还有剩的吗?”
五班长叹了口气:“排长,昨晚咱们那点儿馅和面粉全用光了。”
我听完气得直抹脸,心里一阵窝火。昨晚那批饺子可是全连唯一的年夜饭,光是包饺子就折腾了大半夜,眼下却闹了这么一出。
昨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三十晚上,连里把分好的面粉和饺子馅发到各班,说是让大家包饺子过年。五班的十一名新兵,只有两个北方兵会包饺子,其余全是南方兵,别说包饺子了,有几个连擀面杖都没怎么见过。
饺子皮擀得厚薄不均,馅儿也包得东倒西歪,有的饺子像个粽子,有的干脆是个破口袋。最后还是我和五班长顶着灯熬了半宿,才总算把九斤面粉全包完。
想着这些新兵都刚离开家,人生头一回在部队过年,这顿饺子怎么也得让他们吃好点。谁知道,还没捂热,就全折腾没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锅里那滩黑糊糊的东西,心里又气又急:“大过年的,咱们总不能光喝稀饭吧?”
五班长挠挠头,嘟囔了一句:“排长,这事儿咋整?总不能让大家饿着吧?”
这时候,住户的老乡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老乡五十来岁,穿着件打补丁的棉袄,满脸皱纹堆着笑:“排长,咋了这是?锅炸了?”
我苦笑着点点头:“是啊,老乡,不小心闹了笑话,大过年的饺子全没了。”
老乡看了看厨房,摆摆手说:“别急,别急,咱家还有些红薯和萝卜,要不你们拿去凑合着包点素饺子?”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握住老乡的手:“老乡,真是多亏你了!红薯萝卜都行,反正得让兄弟们吃上饺子!”
老乡笑着摆摆手:“这算啥事儿,你们保家卫国,咱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一听有材料了,我赶紧招呼几个新兵分头行动,把红薯和萝卜搬进厨房,又派了几个人去地里挖点野菜回来。
新兵们一听还能包饺子,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切菜的切菜,擀皮的擀皮,忙得热火朝天。
正当大家忙活得热闹的时候,突然几个出去挖野菜的新兵兴冲冲跑了回来,手里居然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
“排长!咱抓到肉了!”
我一看那兔子,眼睛通红,毛灰扑扑的,正蹬着后腿乱踢。五班长一拍大腿:“排长,这兔子够肥,咱炖了加到饺子里,味道肯定棒!”
“炖个屁!”我赶紧冲过去拦住,“这是人家老乡家养的兔子!你们抓来干啥?”
几个新兵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我瞪了他们一眼:“还不赶紧把兔子送回去,别让老乡以为咱们当兵的占便宜!”
几个新兵连忙点头,把兔子送了回去。
虽然折腾了一场,但红薯萝卜野菜饺子总算包好了。虽然没肉馅,但咬一口甜滋滋的,大家吃得特别香。
吃完饭,我坐在炕头上,看着新兵们围在一起打扑克,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这些新兵大多是农村孩子,家里穷,平时连顿白米饭都吃不饱。记得刚接他们来的时候,有个叫刘宝森的南方兵,刚到连队就哭鼻子,说想家,想他妈做的红薯粥。
那时候我拍着他肩膀跟他说:“到了部队,咱就得有个兵样儿!想家可以,哭不行!你得让家里人知道,你在部队能顶天立地!”
刘宝森抹着眼泪点头,可人还是瘦得像根麻杆。那几个月他训练最吃力,跑五公里总是掉队,可从来没喊过累。
他今天闯了祸,站在厨房门口低着头,我看着他,气虽有,更多的是不忍。
“刘宝森,”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这事记住了,咱以后煮饺子放点盐就行,别瞎折腾了。”
他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瓮声瓮气地说:“排长,我以后一定听话,不给大家添乱了。”
我笑了笑:“知道错就行,咱们当兵的,错了就改,别往心里搁。”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虽然折腾得不轻,可后来想起来,却总觉得带着点温暖。
几年后,我听说刘宝森退伍回了老家,后来还当了村里的支书,村里人提起他,都说他是个肯干实事的好人。
有时候想想,部队虽然苦,虽然累,可它教会了我们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就像那天的饺子,虽然没了肉馅,可它教会了这些新兵团结、互助,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家一样的战友情。
我掖了掖军大衣,看着窗外的雪慢慢融化,心里想着,这帮小子啊,再苦再累,只要能这么笑着过日子,啥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