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姑娘是不是瞧不起咱，才这样？”父亲低声问我，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安。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像压了块石头，赶紧摆摆手：“爹，别瞎想，可能是人多，她一时忘了吧。”
1989年，我退伍回到老家，村里人都说我是走了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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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转眼就退了。
部队有多好，日子有多紧凑，一退下来，突然就闲了，心里反倒空荡荡的。
家里也没啥活儿给我安排，我爹娘年纪大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退伍时带回来的那点津贴，成了家里过年的救命钱。
腊月二十八，村里赶集。
我揣着刚发的工资，带着爹娘去镇上置办年货。
那天冷得厉害，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田边的积雪硬得能把鞋底磕裂。
集市上人挤人，热闹得像过大年。
我爹推着辆吱嘎作响的独轮车，我娘拎着个破篮子，走哪儿都舍不得买东西。
羊肉摊前，我看见娘盯着一只羊腿，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不过她嘴上却说：“太贵了，咱还是买点猪下水吧，也能过年。”
我心里一阵难受，硬生生把她拉了回来。
摊子后头站着个中年汉子，旁边还有个姑娘，穿着蓝棉袄，脸冻得红扑扑的。
她一边帮人称肉一边招呼：“大哥，八块一斤，随便挑。”
声音清亮，带着点笑意。
我随口问了一句：“羊头多少钱？”
姑娘麻利地回答：“七块一个，肉不少，挺合适。”
我一听就点头：“来一个大的，称吧。”
我娘赶紧拉住我：“老二，别乱花钱，猪下水便宜，咱吃那个就行了。”
姑娘抬头看了我娘一眼，笑着递过来一个羊头：“大娘，这个羊头肉挺多的，又便宜，过年吃正好。”
娘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头。
我掏了钱，把羊头塞进爹推的车里，又转头去买了点瓜子和糖块。
等买完东西回头，我娘突然皱着眉问：“羊头呢？是不是没拿？”
我一愣，赶紧翻车里的东西，可翻了半天，就是没见羊头的影子。
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折回了羊肉摊。
姑娘看见我，愣了一下，笑着问：“大哥，咋又回来了？”
我气喘吁吁地说：“刚才那个羊头你是不是没给我？”
她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笑着说：“不可能啊，我明明递给你了。”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看她那表情，越发觉得有猫腻。
姑娘见我不信，索性把摊子上的袋子和筐子都翻了一遍，指着空空的篮子说：“你看，真没了，可能是让人顺手拿走了。”
我一听更急了，心里火气直冒。
虽然羊头不值几个钱，但也不能说丢就丢啊。
这时，姑娘从案板上抓起一块羊肉递过来：“大哥，别生气了，这块肉送你，别让过年扫兴。”
我愣了一下，接还是不接？心里正别扭着，娘从后头跑过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喊：“老二，找到了！羊头在菜底下压着呢，刚才没翻到！”
我脸刷地红了，赶紧把羊肉递回去，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粗心，误会你了！”
姑娘摆摆手，笑得大大方方：“没事儿，乡下人实诚，我一眼就看出来不是赖账的。”
回去的路上，我娘直念叨：“人姑娘多好，白白送你肉，你看人家多厚道。”
我心里却有点复杂，那姑娘的笑脸总在眼前晃。
除夕夜，炖羊头的时候，我看着锅里热腾腾的羊汤，心里忽然有点发空。
正月初六赶集，我又去了。
娘问我干啥，我支支吾吾地说：“看看还有啥没买齐。”
其实啊，我就是想再见见她。
这次，我特意买了两瓶雪花膏和一条红围巾，藏在棉袄兜里。
羊肉摊前，她正忙着招呼客人，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大哥，又买羊头啊？”
我挠挠头，把雪花膏和围巾递过去：“上次的事儿，我一直过意不去，这点小意思，你别嫌弃。”
她接过礼物，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最后，她抬起头轻声说：“谢了，大哥，我叫何小曼，你记住了。”
那一刻，我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怦怦直跳。
后来，我和小曼越走越近，慢慢知道了她的家境。
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家里兄妹多，爹身体不好，她只能留在家里帮忙卖羊肉补贴家用。
她性格直爽，干活利索，村里不少人都夸她是个能干的好姑娘。
可我娘却有点不乐意：“她家条件也不好，成天卖肉的，有啥出息？”
我爹劝她：“老二喜欢就行了，人姑娘心眼好，干活也踏实，过日子不就图这个吗？”
但娘还是不高兴，摆明了看不上。
因为这事儿，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想着一定要让小曼过上好日子。
半年后，我和小曼订了亲。
订婚那天，我娘嘴上没说啥，脸色却一直不好看。
晚上，我偷偷问小曼：“你委屈不？”
她笑着摇摇头：“你娘也是为你好，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她总会认我的。”
这话让我心里一阵发酸。
婚后，我在村里小学教书，小曼继续卖羊肉。
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也有滋有味。
后来爹病了一场，家里开销一下子大了起来。
我决定拿出所有积蓄，开一家羊汤馆。
小曼一开始不同意：“咱家本来就没啥钱，要是亏了怎么办？”
我拍着胸口说：“你别怕，有我呢！”
羊汤馆开起来后，生意还不错。
小曼每天忙里忙外，累得瘦了一圈。
有一次，她低烧了两天还在店里忙活，差点晕过去。
我心疼得不行，劝她回家歇几天，她却硬撑着说：“没事儿，咱得把汤馆撑起来。”
那一刻，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几年后，我们攒够了钱，在县城开了家分店。
小曼的羊汤馆越做越大，名气也越来越响。
再后来，我们在县城买了房子，儿子也考上了重点大学。
每次想起当年那次赶集买羊头的误会，我都忍不住感慨。
人生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一场乌龙，却让我遇见了一生的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集市上的寒风，仿佛一直吹进了我的记忆里。
但再冷的风，也吹不散我们的日子。
我会好好珍惜这段缘分，珍惜这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