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如何形容光阴飞逝,“逝者如斯夫”,不,还有比这更优美的

快乐鉴骚词 2024-06-20 06:45:10

古人形容时光飞逝,有很多说法。其中最著名的是孔子说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古诗十九首”中会说,“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民族英雄岳飞就说了,“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流行歌曲《童年》里唱道,“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这些都非常鞭策人心,可以说是震耳发聩。但都有一些缺点,一是说教性太强,容易让人产生抵触情绪,不容易让人主动传唱;二是文学性不太强,意境不是很优美。大诗人陆游说了,“言之不文,行之不远”,文学性不强,就无法流传长久。

这次要说的,是一种更优美,更有意境的光阴飞逝比喻,那就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1. 《一剪梅 其二 舟过吴江》,蒋捷

南宋词人蒋捷是最早刻画出“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意境的词人,这个意境出来,实在太美,他的这首词也就成了他的代表作,而他也成为了宋词最后的辉煌。这首《一剪梅 其二 舟过吴江》,整首词都很美:

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第一句就妙不可言。

一句,“一片春愁待酒浇”,让人感觉“春愁”似火,快要把人烧为灰烬;而酒呢?就是救火的水,他以为能够把这“春愁”熊熊大火浇灭。

而一句,“江上舟摇,楼上帘招”,到处都是晃晃悠悠,词人也晃晃悠悠,而他的心更是晃晃悠悠,七上八下。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秋娘”原是唐宪宗时镇海节度使李錡的宠妾,名叫杜秋,时称“杜秋娘”;“泰娘”则出自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歌《泰娘歌》,是唐代一名歌舞伎,其舞姿优美轻盈,极富韵味。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这种带有历史感的渡口与桥梁,只会让词人想起大唐曾经的辉煌,以及大宋曾经的辉煌。现在南宋也灭亡了,词人只想尽快回家。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句是整首词的点睛之笔。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句为什么会和时光流逝联系在一起?因为樱桃花开在初春,到了初夏,樱桃就成熟了,从开花到结果,也就三个月。所以给人以时光短暂的感觉。而芭蕉叶呢?春天长出嫩绿的叶子,等到了暮春,一场雨下来,就变成了深绿和巨大的叶子。给人的感觉,像是今天还是嫩绿嫩绿的小叶子,等一场夜雨过后,第二天就变成了深绿而巨大的芭蕉叶子了。所以,也是时光飞逝的感觉。

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表面上是很有诗意,非常优美,但实际是非常残酷,映射的是时光一去不复返的悲惨,是一种反衬手法。就像《红楼梦》里,以宝玉新婚大喜去反衬黛玉孤苦离世,宝玉的婚礼有多喜庆,黛玉的去世就有多悲惨。

而“流光容易把人抛”,其实在词人心里,流光不光“容易把人抛”,更容易把国家抛,轻轻松松就把大好的大宋抛弃了,这其实是更重要的时光飞逝。

2. 《柳梢青·花朝春分》,顾贞观

曾几何时,我一向对古人的“惜春”、“伤春”嗤之以鼻,以为古人动辄期期艾艾、小题大作,今年春去,明年春不又回来了嘛。慢慢的,我明白了,古人不是在惜春,而是借惜春之名,在惜时,珍惜美好青春年华,因为大自然的春天,映射的就是人的青春。这首清代词人顾贞观的《柳梢青·花朝春分》,我们必须带着这种思路来读:

乍展芭蕉。欲眠杨柳,

微谢樱桃。

谁把春光,平分一半,

最惜今朝。

花前倍觉无聊。任冷落、

珠钿翠翘。

趁取春光,还留一半,

莫负今朝。

乍展芭蕉。欲眠杨柳,微谢樱桃

“乍展芭蕉。欲眠杨柳,微谢樱桃”,今天,芭蕉叶子已经开始微微伸展了;而杨柳新长出来的枝叶已经成荫了,让我横欲在杨柳树下睡眠;而灿烂的樱桃红也开始凋谢了。

这是典型的仲春时节。所以,词人接着说,“谁把春光,平分一半,最惜今朝”,是谁把春光,平分为二,其中一半已经过去了,所以,我们要最惜今朝。

这里的“乍展芭蕉。欲眠杨柳,微谢樱桃”,还没有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时候,但已经感受到了时光的飞逝,因为大好春天,已经过去一半了。

就像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感叹自己的青春年华,已经过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将迎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眼看着红颜即将老去。

所以,词人最后说,“趁取春光,还留一半,莫负今朝”,趁着大好春光,还留着一半,好好珍惜吧,不要辜负今天的美好时光。

3. 《南乡子·春暮》,王贞仪

清代女词人王贞仪是中国历史是少有的女科学家,她的诗词质朴无华,直抒胸臆,是少有的全才式人物。这首《南乡子·春暮》,表现了她浓厚的中华文化底蕴,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式的唯美“惜时”传统传承了下来:

长昼镇无聊。闲坐拈针倦又抛。

捲上湘帘看小苑,芭蕉。

绿摆檐牙叶渐高。

燕子护儿娇。风细杨花冉冉飘。

眼底韶光留不得,樱桃。

红颗枝头鸟啄消。

“长昼镇无聊。闲坐拈针倦又抛”,随着春去夏来,白昼也变得冗长,有时候真的很无聊。我闲坐了一会,无聊,又拈起针来刺绣,但很快又疲倦了,抛下了绣针。

“捲上湘帘看小苑,芭蕉。绿摆檐牙叶渐高”,我卷起湘绣帘子,看看外面的小苑。只见像檐牙一样的芭蕉绿叶,渐渐长高了。

捲上湘帘看小苑,芭蕉。绿摆檐牙叶渐高

“燕子护儿娇。风细杨花冉冉飘”,燕子飞来飞去,小狗跑来跑去,十分娇痴。熏风徐来,杨花在空中飘荡。

“眼底韶光留不得,樱桃。红颗枝头鸟啄消”,看看眼底的韶光,一看就留不住。那枝头红彤彤的樱桃,被鸟儿啄了个精光。

眼底韶光留不得,樱桃。红颗枝头鸟啄消

这首词,上阕中的“捲上湘帘看小苑,芭蕉。绿摆檐牙叶渐高”,是对“绿了芭蕉”的敷衍;下阙中的“眼底韶光留不得,樱桃。红颗枝头鸟啄消”,是对“红了樱桃”的敷衍。把一个句子,拆散到上下两阙中,起到一咏三叹的效果。

4. 《临江仙·其二》,顾翎

在中文网络小说界,有一种所谓的“耽美小说”,又说是“女生小说”,就是这种小说,带有很强烈的女性唯美主义色彩。到了清代,特别是清代中后期,有很大女词人的作品,就带有很强烈的这种特点。比如,《红楼梦》中,林黛玉的作品,就有相当程度的“耽美”特点。这首清代女词人顾翎的《临江仙·其二》,就带着明显的“耽美”特点:

记得雏鬟窗外报,小亭开遍樱桃。

绣幡无力未曾描。

偎屏娇意懒,湘帙且须抛。

窣窣帘波风似水,恹恹过了花朝。

一痕新梦付芭蕉。

怜他心卷处,愁重上眉梢。

记得雏鬟窗外报,小亭开遍樱桃

“记得雏鬟窗外报,小亭开遍樱桃。绣幡无力未曾描”,记得当初小丫鬟在窗外禀报,小亭旁的樱桃花都开了,真是“红了樱桃”;当时在病重,无力刺绣,也就没有把这种美景描绣下来。

相同的场景,易安居士描写过,她在《如梦令》中写道,“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是一种大大咧咧的态度,不是那种小女儿心态,因此,易安居士的绝大多数作品,都不属于“耽美”的范畴。

“偎屏娇意懒,湘帙且须抛”,“湘帙”,黄色书囊,代指书籍。我依偎着屏风,娇弱娇弱的,意兴阑珊,连手上的书籍都抛弃了。

“窣窣帘波风似水,恹恹过了花朝”,似水的熏风,吹得帘子窣窣窸窸;我就这样,恹恹欲睡的度过了花朝节。

“一痕新梦付芭蕉。怜他心卷处,愁重上眉梢”,迷迷糊糊的睡了,做了一个梦,梦醒以后,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痕迹,好像是梦见了芭蕉,“绿了芭蕉”。最喜欢它那心卷的样子,像一个人忧愁忧思,直上眉梢。

一痕新梦付芭蕉。怜他心卷处,愁重上眉梢

这首词,不管是樱桃的意象,还是芭蕉的意象,都很唯美;整首词都很唯美、细腻,充满了女性“耽美”的特点。

5. 《珍珠帘·客园夏日感兴》,姚燮

可以说,古往今来,最最“惜时”的人,莫过于游子。因为游子一般都身负扬名立万的目标,最终是希望能够衣锦还乡。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多数游子无法实现衣锦还乡的目标,因此,当他们两鬓开始斑白的时候,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为宝贵的,因为家里有盼望他功成名就的年迈双亲,或者是妻儿老小。清代词人姚燮的这首《珍珠帘·客园夏日感兴》,就体现了这种“惜时”:

画梁春燕多归去。

只离人、误过樱桃时序。

听老鹁鸠啼,有冷烟飘许。

薄翠侵衣苔色润,正洒罢、一天梅雨。

当户。

展几叶芭蕉,恰遮山住。

谁诉。

黯寂吟怀,漫登楼望极,夕阳平楚。

絮草远微茫,唱贺家词句。

流水柴门新藕绿,可梦约、江鸥寻否。

延伫。

又敛尽残云,挂蟾高树。

当户。展几叶芭蕉,恰遮山住

“画梁春燕多归去。只离人、误过樱桃时序”,雕梁画栋上春天来的燕子,已经归去了。而游子呢?却错过了樱桃花开的时节。春天,已经归去了。

“薄翠侵衣苔色润,正洒罢、一天梅雨”,又是一整天的梅雨,翠绿的树叶和翠绿的幽草,已经侵入了人的衣裳;而四处的苔藓,颜色鲜润。

“当户。展几叶芭蕉,恰遮山住”,正对窗户,几叶芭蕉正舒展着巨大的、深绿的叶子,刚好将青山遮住。夏天,已经来临了。

“流水柴门新藕绿,可梦约、江鸥寻否”,柴门旁边的小溪流水潺潺,新长出来的莲叶绿油油。想睡了,不知道能否梦见那江上的鸥鸟?

整首词,词人的情绪比较压抑。一句,“只离人、误过樱桃时序”对应的是“红了樱桃”;而一句,“当户。展几叶芭蕉,恰遮山住”对应的是“绿了芭蕉”。隐晦的表达了词人“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感叹。

只离人、误过樱桃时序

再深挖,“当户。展几叶芭蕉,恰遮山住”中的“山”,有“故山”的隐含意义,“恰遮山住”,就是遮住了词人归乡的念想。而“可梦约、江鸥寻否”,“江鸥”,一般都是归隐的象征,表达了词人有归隐的想法。

6. 《一剪梅·再拈》,潘榕

清代词人潘榕的这首《一剪梅·再拈》,心情就更加复杂。上阕表达了词人对蹉跎了岁月的悔恨,下阙又表达了词人对恋人的思念。上阕模拟的是蒋捷的成名作《一剪梅·舟过吴江》,下阙却是模拟的易安居士的名作《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花落春归意寂寥。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黄昏怕近更无聊。

懒把灯挑。惯把书抛。

咫尺蓬山路转遥。

信也难捎。梦也徒劳。

残魂一缕那禁销。

愁上眉梢。恨上心苗。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花落春归意寂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百花寥落了,三春归去了,我的情意也是寂寞孤寥。在这个时节,正是樱桃红了,成熟了;芭蕉叶长大了,变深绿了。春天一去不复返了,我的青春也一去不复返了。

“黄昏怕近更无聊。懒把灯挑。惯把书抛”,已近黄昏,我变得更加无聊。慵懒慵懒的,甚至都懒得把灯挑亮;也习惯性的把书籍抛去,迷迷糊糊就要睡了。

值得称道的是,词人虽然在上阕极力魔方蒋捷的经典词,但也完成了超越。一句,“懒把灯挑。惯把书抛”,把词人对自己虚度光阴的悔恨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不是蒋捷仅仅感叹“流光容易把人抛”。

“咫尺蓬山路转遥。信也难捎。梦也徒劳”,“蓬山”,喻指恋人住处。虽然看起来和她近在咫尺,但山路崎岖,实际上很遥远。远到书信也难以寄达,虽然夜夜梦到,但也是徒劳。

“残魂一缕那禁销。愁上眉梢。恨上心苗”,我剩下得那一缕残魂哪里禁得起这么销魂?怎么个销魂法?那是愁一上眉头,恨同时就上心头,新仇旧恨一起来。

有意思的是,这句,“残魂一缕那禁销。愁上眉梢。恨上心苗”,也是引申自易安居士,又对其有了超越。易安居士写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对于易安居士来说,眉头和心头,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轻松点。但这里的“愁上眉梢。恨上心苗”,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轻松,都同时被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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