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个大众浴池，就是你见过最普通的那种。

浴池开了挺多年了，里边简约而简单且简陋，一排淋浴头，两个紧挨着的泡池像灶台上架两口方锅，两张翘皮了的搓澡皮床，一个鸡窝大小的桑拿房。外间两排窄床，修脚拔罐的地方。

浴资不贵，最早是两块，后来三块、五块、七块，现在十一，根据这个规律，预测下次涨到十三，老板好像对质数情有独钟。

这样一间澡堂子，因为价格亲民离家门口近，生意一直不错。现在经济不景气，只要能漂起个把油星的生意就有人眼红。小区后门的黄焖羊肉黄了以后，噌噌地也装修起个便民浴池，比这边便宜，水清石幼，处处散发着醒脑的甲醛味儿，奈何门前冷落鞍马稀。

我洗澡一般下午去，下午人少，新开的那间我也去尝试过，感觉不错。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去大众浴池泡澡，偶遇中午喝多了酒的老板老杨也在池子里，我就逮着机会跟酒后池中物打听新开的浴池的事。

老杨抹一把脸上的水说，我跟后边那家澡堂半斤八两，条件磕碜，也谈不上服务，咱这跟前老街坊们也用不着虚头巴脑的，就是图个家门口方便舒服。

要非说有点区别，那就是晚上过了九点以后。九点往后，基本只有走的没有来的了，人越来越少，哪怕剩一个，锅炉也一样烧啊，烧的都是钱，所以，得想法轰走他们。

作为听众的我，这个情况倒是真不清楚。

后边那家就是顺其自然，人多的时候好好烧，人少就降温，池子水凉桑拿房冰，搞得跟极地海洋馆似的，把顾客当企鹅。人是轰走了，人以后再不来了，还到处败坏名声，蛤蟆见了都不用攥，主动挤两滴。

那哪儿行，我是反过来轰，晚上九点以后，人越少我越猛烧，平常那俩池子一个三十八度一个四十二度，我都给撩到四十五六度，桑拿调到七十度。他呆不住啊，那家伙，成荷包蛋了。但热得呆不住跟冻的呆不住，心情可不一样，不光这，你晚上没来过，过了九点我还免费送小吃，吊炉花生五香瓜子啥的，我自己炒的，齁咸，吃了以后渴得不行，不得消费饮料啊。

不过你也别说，这帮常来的家伙们后来学精了，自己带水。那也不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看那是啥？

我顺着池中物的下巴看过去，墙边抠了三个壁炉，我说好嘛洗澡火化一条龙。

水里的老杨听了这话上下同时冒泡。

那仨炉子，晚上我就装上木炭点起来，火红喜庆。哎，一是加温，二是烘托氛围，一个个屁股蛋子都映得跟寿桃一样。

它真正的功能是消耗屋里的氧气，那帮墨迹不走的，捱得过热，捱得过渴，他也捱不过头晕，还以为是自己肾虚晕堂子了，还不是尼玛得麻利回家泡枸杞。

听池中物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我高山仰止，深感难望其项背，难怪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脓。

那以后，我出差外地很长一段时间。

等我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大众浴池门口贴了封条，跟对门张大爷一打听才知道，前几天晚上有两个顾客在浴池里一氧化碳中毒漂起来了，老杨还以为最近流行澡堂子仰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