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永安宫
刘备枯槁的手指抚过锦被上的蟠龙纹，烛火在青瓷灯盏里跳动，将病容映得忽明忽暗。"你可知...咳咳...朕为何要选你去东吴？"
宗玮（宗玮又名宋玮）跪在龙榻前三步处，能闻到浓重的药味里混着血腥气。他望着地上青砖缝隙里未擦净的苔痕，想起三个月前夷陵冲天的火光："臣愚钝。"
"因为你和孔明一样，能看到火之后的灰。"突然刘备撑起身子，浑浊的眼睛里迸出精光，"那些说朕为云长（关羽）报仇的，都是蠢材！"剧烈咳嗽打断话语，侍医慌忙奉上药盏，却被挥手打翻。
暗褐药汁泼在宗玮绯色官袍下摆，他依然跪得笔直。七日前乘快马从成都星夜兼程赶来时，丞相在十里长亭递给他一匣蜜饯："东吴人嗜甜。"
"荆州是蜀地咽喉，更是北伐命门。"刘备喘着气扯开衣襟，露出锁骨间狰狞的箭伤，"陆逊烧掉的不只是七百里连营，是大汉问鼎中原的梯子啊..."
建业城 次年初春
"宗使者请看，这就是当年周瑜大都督火烧赤壁的楼船。"诸葛瑾指着江面星罗棋布的艨艟，春寒料峭中，他的狐裘领沾口着细雪。
宗玮拢了拢单薄的蜀锦披风，掌心摩挲着袖中蜜饯木匣。江风送来吴语渔歌，与成都平原的俚曲迥然不同。"子瑜（诸葛瑾）先生可知，东风不是借来的？"他忽然转头微笑，"是荆州水师用三十艘斗舰的代价，在乌林测出的水文图。"
诸葛瑾脸上和煦的笑容僵了僵，远处宫阙飞檐下的铜铃突然齐鸣。两队玄甲侍卫踏着整齐步伐从御道奔来，鎏金戈尖挑破细雪。
舌战群儒 吴宫清凉殿
"听闻宗使者精于《太玄经》？"孙权把玩着魏帝曹丕新赐的九旒冕，十二串白玉珠在他眼前晃荡，"不如为孤占一卦？"
宗玮看着丹墀下虎视眈眈的江东群臣，张昭的象牙笏板正在微微发颤。他躬身时闻到熏炉里昂贵的苏合香，这味道让他想起白帝城永安宫的艾草灰。
"《太玄》有云：昼数一，夜数九。"他抬头直视孙权碧色瞳孔，"东吴昼伏夜行，本当九世而兴，可惜..."故意顿住的话尾引得陆逊按剑上前半步。
"可惜什么？"孙权挥手止住陆逊，镶金玉带扣撞在案几上铿然作响。
"可惜雒书有载：九宫逢七则破。"宗玮从袖中取出蜜饯木匣，"就像这益州甜柑，若与淮南枳实同栽..."他当着众人面将蜜饯倒入金盘，"不知是橘生江南，还是枳染蜀土？"
驿馆密室 夜漏三更
"南中豪帅的密信。"费祎将竹筒浸入药汤，显露出暗红朱砂字迹，"孙权给他们送了三百具筒袖铠。"
宗玮就着摇曳的烛火细看地图，牂牁郡的位置被朱笔画了三个圈。窗外传来打更声，与成都的梆子声调相同，他突然想起临行前丞相说的话："记住，我们要的从来不是东风。"
指尖抚过蜜饯匣底暗格里的绢布，上面诸葛亮亲笔写着八个篆字：以和为皮，以战为骨。他吹灭蜡烛，听见远处江涛拍岸，像极了夷陵战场的鼓声。
吴宫
"宗使者不觉得蜀锦过于艳丽了吗？"陆逊突然发难，指尖划过自己素色袍袖，"就像贵国皇帝的怒火，烧得太旺了些。"
宗玮抚平官袍褶皱，蜀锦暗纹在殿内明珠照耀下流转生辉："陆都督可知锦缎经几重工序？要先用雪水沤麻，再用春蚕吐丝，最后以秋露染色。"他转向面色阴沉的孙权，"就像孙将军受封大魏吴王，不也需先递降表，再献贡品？"
张昭的象牙笏板啪嗒落地，满殿哗然中，宗玮从怀中取出盖着玉玺的国书："我主愿以湘水为界，不过..."他故意停顿，看着孙权颈侧暴起的青筋，"要借贵国江陵粮仓三年。"
建业城南郊 盟誓台
孙权手中的玉圭在晨光中泛起青芒，三牲祭品的血腥味混着江风扑面而来。宗玮看着盟书上"永结盟好"四个描金篆字，忽然按住费祎研墨的手："且慢。"
"宗使者这是何意？"陆逊的佩剑撞上青铜鼎，惊起栖在盟誓碑顶的寒鸦。
宗玮从怀中取出染着蜜渍的绢布，当风抖开，时南中特有的靛蓝染料在朝阳下显出诡异纹路："去年腊月，朱褒部族在牂牁江截获二十艘吴船。"他缓步走向祭坛，蜀锦官靴踏碎凝结的霜花，"三百具筒袖铠，八千石粳米——不知吴王殿下的永结盟好，是结给汉家看，还是结给曹魏看？"
张昭手中的祭文倏地飘落，正盖住牺牲公羊尚未闭上的眼睛。孙权突然放声大笑，九旒冕的玉珠撞得噼啪作响："不愧是诸葛亮的弟子！"他猛地抽出陆逊佩剑，寒光闪过，羊头应声而落。
"告诉孔明..."孙权将染血的剑锋抵在宗玮颈间，声音轻得如同情人絮语，"他想要江陵粮仓，就拿汉中三郡来换。"碧色瞳孔缩成一道竖线，"至于这些铠甲——"剑尖突然转向，削断宗玮一缕鬓发，"就当孤送给南中朋友的玩具。"
宗玮任由断发飘落在祭酒中，端起漆耳杯一饮而尽："果然枳实终究是枳实。"他反手摔碎杯盏，瓷片飞溅中，怀中的蜜饯木匣铿然落地。夹层里诸葛亮的亲笔信飘然而出，八个血字在阳光下触目惊心——"南中已定，粮草在途"。
陆逊的剑鞘突然震颤起来，远处江面传来沉闷的鼓声。费祎望着西边升起的狼烟笑道："看来孟获人头，终究更喜欢蜀锦的纹样。"
回程楼船扬帆时，宗玮最后望了一眼建业城阙。暮色中孙权赐来的十车"盟礼"正在入舱，最底层的稻谷里，混着南中特有的红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