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大宋的印迹
全国各地的实景演出，各说各的好。12年前，在开封城里看了那场特有震撼力的演出，到现在仍念念不忘。曾向很多人推荐过它，也有不少人回问我，你怎么不再去看看。8月里，邀朋友再去，仍旧住在大梁门外，为的是能给他们做一个大宋的向导。
北方的老城，特别是做过皇城的，都四四方方，横平竖直。大梁门是开封古城的西大门，最早可以追溯到2300年前的魏国。现在能看到的，是在唐城门遗址上新修的。再次来拜会它，如同故友相见，除了抬头仰视，还不自觉地低头寻思。西安有一个专门介绍城墙的博物馆，在那里可以看到一堵高墙中，有多个朝代的历史断层。而大梁门下，至少压着五层城墙。倔强的中原人，面对黄河泛滥，一次又一次在原址上复建新城，形成了城上有城的世界奇迹，甚至连中轴线都没有偏差一丝一毫。
朋友提议，沿城墙直接到清明上河园，我却坚持要走到宋都御街的中轴线上。大太阳下，从西向东，走在西大街上。虽然知道北宋的历史深埋脚下，仍在猜想，苏轼到凤翔任职时，弟弟苏辙一定沿着这条路送过他。兄弟情深，苏轼还没走出河南界，就在渑池写下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诗句。也在想，司马光离开这里时肚子里有多大的气，以至于隐在洛阳14年，再回京后就执拗地要全部废除新法。不巧的是，御街装修围挡，我们不得不从脚手架下钻过，让人困马乏的他们受累生气，买了龙亭公园的门票，却都没进去。
还好，有满街的开封美食。之前，对河南美食的印象停留在一碗胡辣汤上。到了杭州和泉州，在美食众多的江南，不时会听到对开封美食的追捧。北宋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最高峰，开封作为当时最顶流的大都市，自然少不了一流的美食。美食随着南迁，到了富庶的江南，仍自带皇家气韵。简单的几个小吃，灌汤包、豆腐锅贴、炒凉粉，就替我安抚好他们，一起乐呵地走进清明上河园。
一幅“清明上河图”，千年大宋繁华梦。世界各名城，无一不在“倚老卖老”，有的是真实的，如罗马城里的斗兽场遗址、庞贝城中挖掘出的凝固瞬间，有的是新造的，如西安的大唐不夜城、洛阳的洛邑古城，而汴河边复建的清明上河园也大概如此。只是这里有图可循，相互佐证，更让人信以为真，有一步千年的感觉。
“虹桥横跨水云间，市井繁华入眼帘。舟动波光明复灭，春风着意抚人闲。”元丰元年，苏轼来游此园，坐船行至虹桥时，说此桥恰似飞虹，沟通市井，真乃妙笔之作。思接千里，跟着他跨上虹桥，只见夕阳下河水波光粼粼，红船穿梭其间，绿柳临水摇曳，岸边酒肆茶坊林立，幌子随风飘舞，穿着宋服的店家，如同隔着时光看到了北宋的市井街巷。
下桥步入其中，小商贩叫卖各种让人眼热的小东西，有精美的香囊、古朴的折扇，馋人的炊饼、诱人的糖葫芦。广场中间，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着久违的杂耍，猴子滑稽表演，飞刀惊险刺激。
这样的热闹，也曾让欧阳修眼热过。要过节了，年轻的他，一边忙碌地行走朝中，一边在心里惦着妻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有人可等是幸福的，即使难免等的着急。最无奈，佳人不再，痴心空等。
夜色暗了下来，眼前只剩下亦真亦幻的清明上河园。拂云阁的飞檐斗拱尽显精细，装饰的瑞兽花卉图案精美，里面随时都有可能走出某个熟悉的风流人物。水心榭半跨水上，红柱青瓦间，有人凭栏而望，想着他的心事。水中的锦鲤追逐着光影，风中的荷叶送来微香，当年坐船沿运河而来的才子，也可能会直把汴梁当江南。
要开始了，一朵巨大的荷花绽在水面， “东京梦华”又将上演。坐在人群中，四下顾盼时，我也说不清，念的是那个无限风光的大宋，还是在叹那些无可奈何的逝去。精明的创作者从来都知道如何抓住人心。悠扬的音乐升起，华丽的古装开舞，充满哀怨的“虞美人”，把游人从热闹的现实拉进历史。忧伤又唯美的氛围里，舞者的手势、身姿和表情，勾起多少人的回忆。
想当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整个汴梁城，勾栏酒肆，夜夜笙歌。赶上好时代的文人极尽风雅，吟诗作画，抚琴弄弦。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群臣朝拜，歌舞升平。酒精和艺术的陶醉中，很多人都麻木了，忘了列强环伺，危机四伏。灾难很快到来，纵使岳飞怒发冲冠，将士们奋勇杀敌，发出再豪迈的呼喊，也挡不住敌人的铁蹄和炮火。拂云阁烧了，烈焰如火，流尽帝国的血；水心榭倒了，水自默流，带着所有人的太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东京一梦明灭中，所有人陷入深深的反思，又重新燃起新的希望。明月几时有的吟诵中，烟花绽放，照亮整个天空，还给游客又一个流光溢彩的盛大景象。
悄悄抹掉脸上的清泪后，我站了起来，又环顾了一下演出现场。这场演出充分挖掘北宋的文化底蕴，用大众耳熟能详的宋词，串起一个让人发省的时代故事，而每一个单元都像一扇窗户，展示着那个时代的绝代风华。现代的灯光电，给想象披上衣裳，让艺术更加逼真，从繁华的市井到庄严的宫殿，从浪漫的花园到激烈的战场，每一个场景都带着雄浑与瑰丽。而实景演出，让诗词有了声音，长出翅膀，泛着色彩，可见可感，变成舞动的情感，汇成情绪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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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再看，明知远处的灯火，各处的影子，很多都是真人扮演，却仍相信那就是天河，这就是星系。动用700多人，让一切尽可能活起来，这是那个一千年之前就有百万人口的都市才可有的实力，也是在中原厚土上反复重建的城市才能有的底气。当中原壮士骑着一群飞驰的战马，冲过台前，现场真就成了战场，他们已经不再是演员。
这一切，经过电视的拍摄、剪辑和演绎，也许会更精彩。我还是觉得，追寻大宋的印迹，最好还是到现场。虽然这里也是反复重建的，多是精心设计的，还是更接近我心中的那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