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乡愁叫永春
2023年底,跟随中国散文学会采风团来到泉州,在这个著名的侨乡,邂逅了余光中,感受到了别样的乡愁。
宋元之际,泉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成为世界著名的商贸中心。来往如织的商船,载来各国的奇珍异宝,给这里留下多元的文化印迹。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内,可以遇到船的起点,从最原始的独木舟,一路走过来,看到宋代的海船、各国的轮船,还有宋元明清不同材质的锚具,一直走到今天的海港。在这里,还可以看到外来宗教的墓碑、墓盖、雕像、寺庙建筑构件等,想象各国人等杂居于此的情形。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底色,靠海而生、因商而兴的泉州,是开放的,也是时尚的。
古代阿拉伯人后裔,聚集在海边的蟳埔村,女人们习惯了在头上戴着鲜花做的簪花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传统红遍全网,小小的渔村,挤来成千上万的粉丝,连村子的墙缝里都挤满了人。正好赶上平安夜,鲤城老街的小钟楼、大教堂,还有红砖厝、老骑楼,迎来更多的打卡拍照者。
次日一早,经过德化,来到青山绿水间的永春,领略让人“吃醋”的诸多美事。从北宋流传下来的永春醋,早已是中国四大名醋之一。现代化的车间里,传统手艺酿造出的香醋,味道醇厚浓郁,带着丝丝的香甜,瞬间诱发我的味蕾。一位60多岁的大嫂,逐个搅拌着已经发酵好把红曲酒。这些酒宝宝盛在缸里,要睡上三年,通过定期的搅拌,吸收永春的天地精华,慢慢陈化,成为特有风味的永春醋。山间生长的黄精,经过九蒸九晒,让黄精的价值得到充分发掘,成为美味又滋补的佳肴。最早从海上运来的香料,落地永春,成为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制香基地。精选纯正的原料,精心进行炮制,像制作有生命的艺术品一样,带着虔诚,倾注心念,让这里出产的香,进入世界各地神圣又清雅的殿堂。
赶上那个文学热的年代,我和很多人一样,读着余光中的诗成长,却不知道永春是他的故乡。“乡心应似桃溪水,长怀来处是永春。“永春是他的根,虽然在南京出生并长大,偶尔回来寻根问祖,却把自己的根扎在了这里。
余光中文学纪念馆就建在他的村口,跟他的乡愁一样,长在永春的土地上。展厅里,陈列着他的诗作手稿,一笔一划,仿佛都蕴含着他的情感和思考。有人说,诗人是徒手搏电的人。我感觉,余光中的诗句,像是他从沙滩上捡起的贝壳,他捡的不费劲,我们读的也轻松,又能留下长久又隽永的滋味。那首他在20分钟内完成的“乡愁”,以其简洁而深刻的笔触,将抽象的乡愁,具象为一枚小小的邮票、一张窄窄的船票、一方矮矮的坟墓、一湾浅浅的海峡,触动了无数游子的心弦。
“我的文学世界有诗、文、评、译四度空间,诗不写就写散文,散文不写就翻译、评论,译、评一阵后灵感就来了,总之有四样东西来来去去,可以灵活调剂运用,相互影响支持。”在这里,我看到了他的诗外世界。他的散文,深情灵动,含蓄睿智。“听听那冷雨”里,通过对雨的细腻描绘,将不同地方的雨与自己的思乡情绪巧妙融合。优美的语句,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读者的眼前徐徐展开。他大量化用古典诗词,让文字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韵味,给人深厚的文化慰藉。王尔德的三幕喜剧《不可儿戏》,经过他的妙笔,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情节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性和张力。他以精准的语言和对西方文化的深刻理解,将这部作品完美地呈现在华语读者面前。
大厅里,一个身材单薄、模样清瘦的“他“,坐在一角埋头看书,穿着那件蓝白色的衬衣,是我心中的样子。没想到,他的体内有着不可思议的激情。据说,他特别热衷于开快车,风驰电掣地飞在路上,用速度释放内心的活力和勇气。他有一个幸福的家,与夫人范我存相濡以沫,携手走过漫长岁月。他说,夫人是自己创作的灵感源泉之一,也是心灵的港湾。
2003年,阔别永春68年后,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一生漂泊,今天至少该落一次锚。”走进余氏祠堂,他乡情怯怯,孺念耿耿。祭祀完毕后,去了万杉郑古厝,并告诉大家:“让我和祖先静静在一起20分钟。”在那里,他回忆起7岁时在永春小住的半年时光,提到自己最喜欢爬屋子后的荔枝树。离别时,深情地写下“五株荔树”,叮嘱工作人员,把它放在馆里最显现的地方。
从馆里出来,步行走到村边的荔园里,回头再看高处的纪念馆,像绿色海洋里一片暖色的帆。分布在世界的泉州籍华侨华人有948万人,台湾汉族同胞中44.8%的人祖籍泉州。对那些漂泊海外的游子来讲,老村老屋已不复存在,长辈亲戚早已故去,故乡成了一抹抽象又遥远的情绪。有了这样一个纪念馆,有余光中为他们唱出的乡愁歌,这里就是他们共同的故乡,也是他们看得见的老家。
“刺桐花开了多少个春天,东西塔对望究竟多少年。多少人走过了洛阳桥,多少船驶出了泉州湾……“无论走出多少年,无论漂泊多么远,天下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家乡好,海外游子曾给家乡回馈了好多年。如今,家乡越来越好,泉州处处永春,已经仙逝的余光中,梦里的轻吟,也该充满欣慰,倍感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