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的父亲,软弱的母亲,让她养成了压抑情感的“鸵鸟性格”。尽管她在长大后一度逃离了原生家庭。但一场婚姻把她的生活带回了噩梦之中,这次她成了被家暴的母亲,而她的女儿仿佛当年的自己,只能默然躲避家庭的不堪……
早高峰的电梯挤满了人。
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黑色的皮棉靴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不仅不再发亮还带着少许刮痕,我真的很久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了。
一位同部门的同事在旁边欲言又止,低声问我:“你的眼睛怎么了?”到底还是被人看到了——我完全乌青的右眼睑。
“长眼疾发出来了。”我支吾了一句,慌忙下了电梯。
1
我是山东地道的农村女孩,我是在父母的打骂声中长大的。
在我的老家,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因为我是个女孩,我爸一直抬不起头来。这不是我的猜测。“谁让你是个闺女!”这是我爸挂在嘴边上的话。
父亲强势,母亲软弱。
我妈身体一直不好,听说是到了找对象的年纪,被强行介绍给我爸的。我爸是个一米八多的山东大汉,喜欢喝酒,一喝多了就容易发脾气。我妈生了我后身体更不如从前,没办法再给我爸生个儿子,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变成了我爸的出气筒。
有人说为母则刚。但是一个女人如果软弱到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办法爆发出能量来保护幼崽的。
我爸喝了酒喜欢对我妈动手,他的肩膀很宽,但那个宽大的背影从未给我带来过安全感,而是带来一种我无法反抗的压力和恐惧。小一点的时候,我会自己躲在家里一个很大的八仙桌下面,屋里的黑暗可以牢牢地把我藏起来。大一些,我会撒开腿拼命地往外跑,跑出院子,跑到小道上,跑到小河边,跑到树林里。
我家附近有一小片树林,那里曾经种着密密麻麻的大树。我躲在树缝里,用树荫包裹起自己。风啊求求你,帮我把这个爸爸带走。树叶沙沙地回应我。
都说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女孩会被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但是我经常羡慕那些有弟弟的家庭。如果有个弟弟,我是不是可以旁观很多父母的笑脸?我妈是不是可以免除很多皮肉之痛?
上学后,我的视野打开了。
虽然村里的小学很不正规,年级也不规范,但是我在书本里找到了另一个世界。我喜欢看字、写字,除了告诉大树,我有了另一个倾诉的途径。
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每学期学校会发我很多奖状。但是当我把奖状拿回家时,从来不曾获得父母的赞许。
中学时,学校选我去县里参加竞赛。老师说,竞赛不需要我出报名费,但是我要自己去县里考试。
我一肚子心事地回家,一进屋就闻到了酒味。
我爸发了一晚上酒疯。憋了一晚上的我开口向父亲要钱,再次遭到父亲的辱骂。我彻底爆发了,冲我父亲骂出积攒了多年的抱怨。失去理智的父亲第一次抬手举向我,但是落下的时候改变了方向,扇向了我的书包。
我的书本散落了一地。
那个承载了我心事的本子不偏不倚地敞开在地上,上面有我用大字写着的“爸爸我恨你”,还有一个用尽全力写的“死”字,外面用笔狠狠地涂了好几个圆圈,那种强烈的诅咒几乎把纸张戳破。
我爸哆嗦着拿起本子摔向我妈的脸,吼道:“这就是读书的闺女,读书有什么用,要闺女有什么用!”
2
那次的竞赛我没有去成。但是我更加发疯般的学习,我考入了北京的大学。
临近毕业时,舍友们纷纷找到了在北京的工作,虽然有的单位并不是很理想,但是也可以继续留在北京。
我个头不高,长相平庸,讲话声音很小,说话还带着方言口音,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而此时,母亲的身体更不好了。
我给我们省城的国企投了简历,或许因为名校毕业,复试后我被录取了。
为了更方便带母亲看病,我选择了离家乡近的单位上班。
因为喜欢写东西,五年时间里,我一步步从基层营业机构做到了省级机关。这些年里,我几乎不回家。每个月往家寄钱似乎是我跟那个家唯一的联系了。每到年关,我都会以单位需要值班为由尽量不回去,或者只回去三天就匆匆回来。
我妈的病时好时坏,反而我爸愈发地衰老了。他好像变矮了很多,过去让我望而生畏的宽大肩膀变单薄了很多,甚至有些佝偻。
2015年春节前,我妈打来电话问我回家吗,正在琢磨各种借口时,我妈说:“你爸可能熬不过今年了。”
我的心紧了一下。
我爸常年酗酒,早就得了肝病,最近情况急转直下。我爸说,不治了。
我连夜刷了火车票,还好没到返乡高峰。
下了火车,换了大巴,又打了出租。当车开临那条我熟悉的小河时,我下了车。当年的那片树林已经不在了,我儿时的秘密不知道随风吹向了哪里。我走入家门口的小道,邻居家都换了新的大门,门口路面做了硬化,只留下我家门口一小块黄土地。
我爸始终没有过上有儿子、有门面的生活。
我陪着父亲过了最后几天的日子。
我妈拿出一沓卷边的彩纸,是我从小得的奖状。我妈说,我爸其实一直收着。我一下子跑出房间,跑出院子,跑向门口的小道,跑过小河,跑向不存在的树林。我无数次戳向纸张的诅咒,真的应验了。但是,我后悔了。
父亲的去世,让我慢慢跟我的家暴家庭和解。
我从小目睹着我爸对我妈的肢体暴力,忍受着他对我的言语暴力。都说家暴终究有停止的那一天,或许是子女长高了父母不敢打了,或许是父母老了打不动了。而我,是因为我逃走了,父亲死了。
人心终究是柔软的。我本以为小时候的“恨”会随着我的诅咒而加深,没想到等我真的强大、独立的那一天,血脉的牵绊使我放下了过去的种种。
这种和解,或许是子女、父母地位互换的一天,或许是随着儿孙满堂时的一次聚会,大家哈哈哈地说:“当年你爸可真凶,不过不凶又怎么有今天的你?”
3
刚子是我们下级单位的同事,军转士官分来的国企。
一次调研座谈,我被他的细心吸引。从会议材料的准备、整理,到会场的布置、协调,再到工作餐的安排,细心又妥当。现场的领导对他的工作能力赞不绝口。
但是,他跟我一样,外形并不出众。或许因为这点,我们才加倍努力。
我觉得,我遇到了同路人。
当晚的饭局我坐在副宾的位置,他作为四陪与我挨在了一起。他一直礼貌却不越界地给我倒酒、夹菜,还在不多不少的时候,偷偷帮我把酒换成水。
饭后他送我们返程,下车后他单独问我,想走走路醒醒酒吗?我欣然答应。
那天晚上我们走了很长的路,聊了很多。
他告诉我,父亲从小对他很严厉,他算是在棍棒下长大。他说:“你父母一定很温柔,才会养育一个这么温柔的女儿。”他从口袋里给我掏出了一颗柠檬糖,说:“清清嘴巴,回家别让父母发现酒气。”
我哭了。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或许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体贴地对待,或许是终于遇到了“同路人”,也或许是他戳中了我“父母”的痛点。
我跟刚子的感情发展很快,我决定嫁给他。
他有着像我父亲一样山东大汉的身材,这个背影的恐惧感逐渐消失,给了我久违的安全感。我累了,我想有个家。
4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
我们都经常加班,相处的时间不多。偶尔在家里,刚子基本都在打游戏。有时候我会被书房里的喊叫声吵醒,发现是他在连麦与队友“作战”。
他的父亲对他确实很严厉。年过六十的老爷子,依旧有着不容旁人置疑的气场。他对刚子在部队没混出名堂很失望,经常叮嘱他在现单位要出人头地。
因为学历和单位人脉受限,刚子在我们单位的晋升频频受阻。每一次单位竞聘前后,他的情绪都非常的焦躁。我想劝他看淡这些事情,我们把小日子过好就行了。他会用很嫌弃的语气说:“女人懂什么?”
婚后一年,我怀孕了。
我想象过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特意做了一桌菜等他回家。但是等到很晚,他依然没有回来。我给他发信息,很久他回了一句,“加班。”
半夜他回来,我以为他又跑去书房打游戏。
我轻轻推门进去,看到他正在打视频电话,但是画面是一个女人。我脑袋里嗡嗡作响,看到他戴着耳机对着视频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
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这种呕吐是因为我眼睛看到的东西,与脑子的理智产生了强烈的碰撞。
我跑过去扯下他的耳机,疯狂地扣下电脑屏幕。他一身酒气,站起身对我重重地打来一拳。
我甚至没有感到疼痛,只感到一阵嗡鸣,眼前发黑。我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他摔门而去。
5
早高峰的电梯挤满了人。我一只眼睛已经完全乌青发紫,戴着眼镜也遮掩不住。
我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从人群中匆忙跻身进去。我好像听到周围同事细细碎碎的声音,又好像不是。我看到自己穿的鞋子带着尘土和刮痕,在旁边一堆靓丽的高跟鞋里很不和谐。
一位同部门的女同事跟我一起出了电梯,我透了一口气。同事凑到我身边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匆忙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长眼疾发出来了。”声音小到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快步走进办公室,好在我的位子在房间的角落,而且我一天除了用邮件和电话沟通工作,几乎不需要见人。
我从抽屉里拿出镜子。镜子里一张憔悴的脸,右眼整个眼睑泛着青、紫、黑色,尤其是下眼睑部分,深深的颜色完全盖住了本来的黑眼圈。左眼虽然没有受伤,但干燥的皮肤上戴着清晰可见的压痕——从小的压抑使我早就养成了睡觉一动不动的习惯。脖子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配饰,颈纹已经若隐若现。唯一“张扬”的,就是额前的碎发,不服输地恣意生长着,没有贴服在头皮上。
真的是一张中年妇女的脸,而且写尽了不如意。
我拿出粉底,试图掩盖一下右眼的痕迹,但是欲盖弥彰,怎么看也不像眼疾。
忽然手机响了,不是刚子发来的问候或者道歉。是刚才电梯遇到的那位同事,给我转了一篇关于家暴的文章。
我忽然意识到,我被家暴了。
手机软件有兴趣标签,我一旦打开一个家暴的帖子,各种相关信息蜂拥而至。我看到很多长期受家暴影响的女人站出来发声的帖子,说实话,那些声音很难引起我的共鸣。我也看到很多受家暴原生家庭影响的孩子,长大成人后的陈述,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从小遭受的辱骂,也是一种家暴形式。
童年的认知里,男人就是全家的主宰,父亲的行为没有质疑的余地。并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像电影里一样,可以萌生出保护受害母亲的想法。一个出生在父亲打骂声中的孩子,只会以为这就是家庭的常态。这种扭曲使我很长一段时间认为我的母亲的确做错了事情,惹父亲不高兴就是她的“错”。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本能只有“逃”。我不想看那些画面,不想听争吵声、呻吟声,我只想让这一切消失,或者自己消失。再大一些,我恨过父亲,那是因为他看不到我的付出,他对我的辱骂,让我极度排斥,但是父亲并没有真的对我动过手。在父亲去世前,我看到他收藏的我的奖状,一下子抵消了我的心结,彻底与那段时光和解。
说起来,这是一个很扭曲的逻辑,但确是我当时的感受。
对于自己的婚姻,我认为刚子的行为,只是工作不顺、晋升不利积攒的怨气,喝酒后的一次失手。我当时确实那么安慰自己。
6
刚子给我道了歉,我告诉了他怀孕的事情。
他告诉我那晚的视频是一种网络社交软件,他已经删掉了。日子还是继续往下过的,毕竟我们正在共同孕育着一个生命。
整个孕期,产检都是我自己去的,刚子说年末还有一次竞聘,工作到了“关键时期”,不好请假。
我想产后入住月子会所,刚子不同意。他说,会所都是智商税,各种隐性消费。他说,会所不是医疗机构,护理人员水平不行,卫生不达标。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一点一点置办着孩子的东西,他一直没有参与。他说,不知道男女,也没法确定买什么样式的,提前买了肯定浪费。
我说孩子出生了能不能让他父母过来帮衬一下,毕竟在同一个城市。他说他从小跟父母不合,不想有过多交集。
我沉默不语,从心里都接受了这些。因为他确实改变了很多,除了应酬,他没有再醉酒回家,也没有再见过他用那些软件。只是,这九个月里,我们彻底不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孩子出生后,一切变得忙碌起来。那些坐在阳光下捧着柔软的小婴儿晒太阳的画面,大概只会出现在电影里。
黄疸、腹泻、湿疹、发烧......总是处理不完的状况,我一个人焦头烂额。刚子的父母只有在月子里来看望过我们一次,后来再也没有露面。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合,也或许因为我生了个女儿。
我奶水不足,女儿吃奶粉又总是出现胀气或者皮肤问题,身体不适让她哭闹不止,她的问题让我焦虑烦躁导致奶水更少。生活似乎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最闹心的,是她总是夜醒。该睡两小时的时候她一小时就醒,该睡大觉的时候她两三个小时必哭,抱睡成了常态。长期的睡眠紊乱让我的心情越来越遭,但是我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产假到期了,我无奈之下请来老家的母亲帮我照料孩子。我妈身体一直不好,带一个刚满五个月的婴儿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高需求的婴儿。
作为一个除了看病没怎么出过家门的老人,我妈不可能为孩子提供所谓的“早教”,有点时间就打开电视安抚孩子。
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孩子在咿呀学语的月龄,还完全不会发声,甚至不会与我对视。打疫苗时,儿保医生提醒我,及时关注孩子的语言发育和大动作发育,有问题及时就医。
我想,孩子或许只是跟老人待久了,交流太少。
7
女儿会走路了,家里更成了她的“战场”。
刚子上一次的竞聘依然没有成功,他把情绪全部发泄在了家里。他嫌家里乱,嫌我不会顾家。他嫌我妈看电视声音太吵,打扰他打游戏。他嫌孩子夜里总是哭,影响他休息。
这种发泄从一开始的咆哮变成了各种辱骂。我小小的女儿,却像没听到一样做自己的事情。
我以为,女儿比我小时候更坚强。
带女儿在小区里玩,同龄的孩子都在咿咿呀呀说着儿语,互相分享着玩具,只有她自己蹲在地上摆弄着树叶。一个小朋友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夺走了她手中的叶子。
我以为她会大哭,没想到她像没看到一样,继续低头摆弄其他的叶子。我看着这个瘦小的背影,忽然觉得很单薄可怜。
我说:“宝贝,我们回家吧。”孩子没有理我。
我拉起她的小手。她像没有感知一样头都没有抬起。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脑子里冒出“孤独症”三个字。
回家我查了各种资料,找来一张对照表,发现女儿大部分都符合。我第一反应是不能告诉刚子,怕孩子真有问题会像我小时候一样遭到父亲的嫌弃。
但是,我不想再次选择逃避,晚上我还是告诉了他。我说,我们一起陪孩子去看医生吧。刚子正着急出门,气急败坏地看了我一眼。
“天天带孩子就是看电视,家里搞得这么乱,换作是我也会得孤独症!”
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彻底被刺痛了。我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喊道:“你不许走,你要去哪里?”
刚子一脚踹开我别着门框的脚,把我一下子掀倒在地。
我半梦半醒地躺在地板上,隐约看到我妈从里屋跑出来。我还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蜷在客厅的角落里,那个背影,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我自己带着孩子跑医院,医生开了一堆检查,盖塞尔智力发育水平评估、CARS量表、眼动测试等等,结论是孤独症谱系障碍。
那天妇幼保健院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没有人发现一个跛着一只脚的中年女人紧紧搂着一个小女孩,走到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坐下,偷偷哭泣。那声音,小到我自己都听不清。
女儿用她一如既往的漠然看着远方,没有看我,也没有拥抱我。
或许,女儿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屏蔽着自己的感情,并抗拒着这个充满打骂的家庭。
8
我回到单位,还是那位同事发现了我的异常。这一次,她主动走过来问我:“到底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我依然谢绝了她的“好意”,说不小心扭伤了。
我从小成长在一个家暴家庭,父亲没有实质性伤害过我的身体,父亲对母亲的打骂我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成长环境没有使我变得更强大,而是让我养成了压抑情感的“鸵鸟”性格。在我长大出逃后,来自原生家庭的家暴逐渐停止。而我与家庭的和解,始于父亲的去世。
我的老公,成长在类似的家庭中。但是他从小承受着、忍耐着来自父亲的身体伤害,这一切塑造了他成为父亲的另一个翻版,他也有着无处发泄的戾气。当他的体能渐渐高过父亲,来自父亲的家暴逐渐停止,但他至今没有与原生家庭和解。
女儿参与了一段时间的感统课和个训课,专业机构鉴定她有自闭障碍,但不属于自闭症。两岁时,我把她送入了小托班,脱离了冷冰冰的小家庭,进入热闹的大社群,她的社交和运动能力一点点在进步。从表达开心和不开心,到向人倾诉上厕所、饿等各种生理需求,再到说短句,她一点点敞开自己的心灵,也一点点接纳着这个世界对她的互动。
有了正向的需求互动,孩子哭闹的情况也明显减少了,我也开始恢复自己的睡眠,家里开始恢复往日的秩序。
我曾经想过拍照取证,想过联系警方,但那些只是一念之间。
即使是我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也是女儿无助的背影,我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当然这里面不会包含谎言,即便是善意的谎言。
我并不希望从外界得到过多的干涉,包括同事们的“好意”。我明白自己每一个家庭成员的行为初衷和情绪来源,我也不认为家暴家庭中,真的有人能被“外人”救赎,真正能救赎的只有自己。
或许我的女儿将来会是另一个我,但这是一个可以正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我,可以坦然与自己和解的“我”。
我记得那位同事第一次转我的帖子上说,家暴只有0和无数次的区别,让我毛骨悚然。但是,不是每一个遭受家暴的女性,都可以像网络红人一样挺身而出,把自己的疤痕公之于众,接受各种舆论的审判。也不是每一种申诉,都可以得到圆满的结局。我没有这个勇气和信心。
我目睹过父母一辈子的婚姻生活,我不认为母亲当年的不反抗、不离婚是错误的选择。很多时候,走入婚姻的女人,就像是走入了一个囚笼。这个囚笼一方面困住了她,另一方面也在保护她,免受其他的伤害。
在父亲去世的前一夜,母亲拿出过父亲珍藏的我的奖状。这个行为,不仅见证着我与家暴父亲的和解,也见证着母亲对这样一个父亲的接纳——她在背后了解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苦衷。
就像我暂时还无法向刚子提出离婚,我甚至无法做出背后取证的事情。因为他的童年引发了我深深的共情,我理解他情绪的来源。
我的故事是一个与原生家暴家庭和解,与自己家暴婚姻和解,最终与自己和解的故事。或许不是一个积极励志的案例,不能给被家暴的女性以反抗的动力,但是我也解释了,那沉默的大多数。
笔者后记
这是我部门同事的故事,而我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同事。
我以为,我的出现可以给她带来勇气和动力,但实际上她比我想象得更加透彻和坚强。悲剧里,没有一个外人可以真正与你共情。人的一生走走停停,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在婚姻里,每个不如意的女人,又何尝不是一只鸵鸟?与婚姻的和解,其实是与自己的过去、当下和未来的正视与和解。能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这种和解,其实需要更大的勇气。
题图 | 图片来自《笔仙》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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