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听说了吗?东四牌楼那块儿又闹地皮怪了!"说书张一拍大腿,茶缸子震得哗啦响。
"嗬!这地皮子精可有些年头没现过形了吧?"剃头李支棱起耳朵,剃头挑子上的铜盆映着夕阳,晃得人眼晕。
"要我说啊,准是拆迁队刨了人家老窝。"说书张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前儿个夜里,王寡妇家新房地基里就渗出黑水来,腥臭得能把人熏个跟头。"
剃头李的铜盆当啷一声:"您可别吓唬人!那王寡妇家小子才八岁,能镇得住这邪祟?"
说书张正欲开口,胡同口突然传来尖利的刹车声。一辆警用三轮突突冒着蓝烟,后座跳下个穿蓝布衫的警察,脑门子油亮亮的:"哪位是周德发老爷子?您家那四合院……"话没说完,就被围上来的老街坊淹没了。
我撒丫子往家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警察准是冲着我爷爷来的。爷爷是胡同里有名的"地脉通",当年故宫修缮都请他去瞧过风水。可自打奶奶去世后,他就整天抱着个罗盘,在胡同口那棵歪脖子枣树下转悠,嘴里念念有词:"地龙翻身,阴阳错位哟……"
"爷爷!"我推开门,正撞见他往黄布包里塞朱砂符,"外头警察找您呢!"
爷爷手一抖,符纸飘落半张:"该来的总归要来。德子,去给爷爷温壶二锅头,要六十五度的。"

我盯着他手边那沓泛黄的《山海经》,封皮都卷了边:"您真要管这地皮怪的烂摊子?奶奶临终前可让您发誓……"
"混账!"爷爷突然暴怒,烟锅头差点戳我脑门,"你奶奶是叫老子避祸,可眼下这地脉都乱成麻花了!东四那地界儿,当年是紫禁城龙脉的支脉,现在让水泥地捂得喘不过气,地皮怪能不造反?"
门外突然传来闷雷似的响动,窗棂纸簌簌发抖。爷爷霍然起身,罗盘上的磁针疯转不止:"来了!"
我紧跟爷爷来到王寡妇家,警戒线外早围满了人。那新房地基裂开尺把宽的缝,里头渗出沥青似的黑水,泛着气泡。王寡妇坐在门槛上抹泪,八岁的儿子小豆子在边上抽鼻涕。
"周老爷子您可算来了!"片警小王迎上来,"这地基里……刚挖出个石碑,上头刻着怪文字。"
爷爷蹲下身,手指蘸了黑水在石碑上抹过,突然浑身一震:"这是契丹文!这地界儿……莫不是耶律楚材的墓?"
"耶律楚材?"我小声嘀咕,"不是那个元朝大丞相吗?《元史》里说他精通阴阳术……"
爷爷没搭茬,从黄布包里掏出五帝钱,沿着裂缝摆成北斗七星状。铜钱落地刹那,黑水竟退回去半尺。这时东四牌楼方向传来地鸣,整条胡同的灯突然全灭了。
"快!取公鸡血来!"爷爷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这地皮怪吸了百年地气,要现真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地面轰然炸裂,条丈许长的黑影窜将出来。那怪物浑身裹着黑泥,独眼闪着幽光,张口竟吐出人言:"周半仙,坏我好事!"
爷爷面如金纸,手中罗盘甩出七道金光:"妖孽!当年耶律楚材布下九阴锁龙井,镇压你等邪魅。如今锁链松动,你便想借地脉翻身?"
地皮怪突然人立而起,青苔簌簌掉落,露出张干瘪人脸:"桀桀!这现代化的大楼压得老子喘不过气,今夜便要血洗东四……"
我趁乱摸出爷爷的黄符,咬破指尖画了个"敕令"符。那怪物正欲扑咬小豆子,忽见黄符金光大盛,发出凄厉惨叫:"怎么可能?耶律家的血脉……"
爷爷趁机抛出五帝钱,结成光网将地皮怪罩住:"德子!快用朱砂泼它天灵盖!"
说时迟那时快,我抄起朱砂罐就泼。那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浑身冒起白烟。就在这时,耶律楚材的墓碑虚影中走出个穿官袍的人影,手持玉圭轻喝:"孽畜!还不伏诛?"
地皮怪突然瘫软在地,化成一滩黑水。爷爷踉跄扶住墓碑,突然跪倒在地:"耶律公显灵了!多谢先祖庇护……"

我望着渐渐消散的白雾,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小豆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月光照在他掌心,竟有颗朱砂似的红痣。爷爷突然扯住我衣袖,声音抖得像风中枯叶:"德子……你看见耶律公刚才的眼神了吗?"
爷爷的手指节发白,死死攥着我胳膊:"看见那红痣没?跟耶律公墓里出土的玉璧纹路一模一样!"他喉咙里滚着痰音,"德子,这事儿怕是没完……"
话音未落,胡同口传来汽车急刹声。两盏雪亮车灯劈开夜色,辆黑色轿车停在我们跟前。车窗摇下,露出张油光满面的脸:"周老爷子,请吧。市长要见您。"
"周师傅,东四改造工程出了大问题。"市长推过来张图纸,上面用红笔圈出王寡妇家位置,"这地底下有辽代古墓群,咱们动土时惊扰了……"他话没说完,爷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忙给他拍背,却见他从兜里摸出那半张符纸,上面的朱砂印竟与图纸上红圈重合!"这不是巧合。"爷爷哑着嗓子,"耶律楚材的墓是九阴锁龙井的阵眼,动一墓则乱全局啊!"
"锁龙井?"市长眉头紧锁,"可现代勘探队说地下有……"
"有磁异常对吧?"爷爷冷笑,"那就是锁龙井的镇魂石!你们把镇魂石当建筑垃圾挖了,能不招祸?"他突然转头盯着我,"德子,去把咱家祖传的黑驴蹄子拿来!"

心跳得跟擂鼓似的,我翻开书页,里头夹着张泛黄的帛画。画上是个穿官袍的人,手持玉圭,脚下踩着条巨蟒——可不正是耶律楚材降伏地皮怪的场景?
"德子!愣着干啥?"爷爷在院里喊。我慌忙揣上帛画,抓起黑驴蹄子就往市政府跑。
"来不及请高人了。"爷爷掏出罗盘,指针在坑底疯狂打转,"德子,把你血滴在镇魂石上!"
我咬牙划破手指,血珠滴在碎石上竟发出金铁交鸣声。爷爷突然将黑驴蹄子扔进坑中,念起晦涩咒语。霎时间,坑底腾起股青烟,碎石竟在空中拼成完整玉圭!
"快拦住他们!"爷爷突然大喊。我回头一看,小豆子竟挣脱母亲,直愣愣往隧道里走!月光照在他掌心红痣上,竟与隧道深处某物产生共鸣。
棺椁盖半开着,里头竟没有尸骨,只有件叠得整齐的官袍。小豆子突然伸手去抓官袍,我眼疾手快抱住他,却听他嘴里嘟囔着:"爹爹……回家……"
爷爷颤抖着捧起官袍,内衬里掉出块玉珏,上面刻着"耶律公"三个篆字。"原来如此……"他老泪纵横,"耶律公三魂七魄镇着锁龙井,如今棺椁被惊动,怕是要……"

市长突然接到电话,脸色大变:"周师傅,东直门立交桥塌了!跟这地脉……"
爷爷没听完就往外冲,我在后头追着喊:"爷爷!小豆子咋办?"
"带上官袍和玉珏!"爷爷头也不回,"耶律公当年说,九阴锁龙井需耶律家血脉才能重启……"
我抱着小豆子,官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流转。突然明白爷爷为啥总念叨"地脉通"——这哪是迷信?是祖祖辈辈跟土地打的交道,是血脉里流淌的敬畏啊!
"记住喽。"爷爷摸着我的头,"这地界儿是活的,有魂儿。咱们盖高楼、修马路,可不能把魂儿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