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卡图卢斯是罗马共和国后期一位卓越的诗人,是与政治家西塞罗、庞培和恺撒的同时代人,据后来奥古斯都时代诗人奥维德的说法,卡图卢斯只活到了30岁。卡图卢斯是一位抒情诗人,以表达强烈的爱和恨闻名,他现存的116首诗当中有25首属于“莱斯比娅情诗”。这些诗篇表达的是对一位名叫莱斯比娅的女子的情爱。
2、从3世纪开始,卡图卢斯几乎湮没无闻,14世纪一部神秘抄本让他的诗歌死而复生,并对欧洲诗人产生广泛影响。到了20世纪下半期,他的地位更扶摇直上,赢得不逊于维吉尔等人的经典地位。
3、在卡图卢斯的同时代人中,西塞罗对他的评价是相当负面的。西塞罗批评卡图卢斯是因为西塞罗自己是个积极参与政治、一心要捍卫共和的罗马公民。所以在西塞罗看来,就算卡图卢斯躲进自己的感情小天地里是为了逃避丑恶的政治,就算这是为了过一种不受政治支配和污染的私人生活,这也不是一种好的公民策略。你越不去改变腐败的政治现状,政治就腐败得越厉害。
4、西塞罗和卡图卢斯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同。西塞罗出生在一个富有但没有贵族背景的家庭,他是家族里第一个担任罗马的执政官的人,这是很了不起的政治成就,算是罗马的一位新贵。卡图卢斯出生于意大利北部的一个贵族家庭,很年轻的时候就担任罗马比提尼亚总督的随从。像他这种出身的年轻人本来仕途前景一片光明,但他就是喜欢跟一帮诗人混在一起,只想写诗。
5、在卡图卢斯那里,诗与性是相通的,这二者都是非政治的快乐游戏。卢克莱修的《物性论》是教化诗;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是国家史诗;贺拉斯的诗作许多都是政治颂歌,他主张诗歌要“寓教于乐”,而不只是发泄个人情感。卡图卢斯的爱情诗里只有他自己的爱和性,他用自己的诗歌创作倡导一种罗马诗歌以前不曾有过的观念,一种以艺术快感为核心的唯美诗学。他把艺术快感确立为诗歌的第一原则:对诗人,那是创作的快感;对读者,那是阅读欣赏的快感。
6、在卡图卢斯116首现存的诗里有25首是写给莱斯比娅的情诗,莱斯比娅是卡图卢斯的命运女神,他遇到这位命运女神时大概26岁。现在研究者们普遍同意这样一种看法,即莱斯比娅是卡图卢斯给赫赫有名的克洛迪亚取的化名,克洛迪亚是贵族梅特勒斯的妻子,也是罗马权贵社交圈里的明星。
7、卡图卢斯知道莱斯比娅是一位有夫之妇,而且年龄也比他大。他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会陷入这位命运女神的掌控,但强烈的爱情使他盲目冲动、不顾一切。卡图卢斯并没有对抗古罗马社会的伦理观念,因为婚外情和通奸在他那个时代是罗马人能够接受的。
8、卡图卢斯不仅知道莱斯比娅是一个有夫之妇,而且知道自己不是她唯一的情人,但他不在乎:
虽然卡图卢斯不是她的心唯一所系,我却愿忍受我羞涩的情人偶尔出格,以免我变得和愚蠢的俗人一样可恶:甚至朱诺,宇宙间最尊贵的女神,也时常无奈地压住心头燃烧的愤怒,当她再次得知风流朱庇特绯闻。可是既然凡人不应当与神相提并论,就姑且卸下年迈父母的心头重负吧。因为她本不是父亲的手领进我的门,进入一个萦绕着亚述香气的新家,而是在晚上悄悄前来,赠给我许多从她丈夫怀中夺来的美妙礼物。
9、卡图卢斯在热恋之初写出了最优秀的诗篇:
莱斯比娅,让我们尽情生活爱恋,严厉的老家伙们尽可闲言碎语,在我们眼里,却值不了一文钱!太阳落下了,还有回来的时候:可是我们,一旦短暂的光亮逝去,就只能在暗夜里沉睡,直到永久。给我一千个吻,然后给一百个,然后再给一千个,然后再一百个,然后吻到下一千个,然后吻一百个。然后,等我们已吻了许多千次,我们就搅乱数字,不让自己知道,也不给嫉妒的恶人以可乘之机——如果他知道我们到底吻了多少。
10、卡图卢斯经历了热恋,也经受了痛苦和失望,他尝遍爱情的酸甜苦辣,终于有了放弃之意:
让她与她的情人们恣意行乐吧,三百个男人同时被她拥在怀里,她一个也不爱,却一次又一次炸裂他们的腹地。也别再惦记我的爱,像从前那样,因为她的罪孽,它已经凋落,仿佛原野尽头的一朵花,当犁头从它的身上掠过。
11、诗人歌唱爱情,但爱情并不是诗人独自拥有的,更不是诗人独自发明的东西。诗人也不见得比不写诗的普通人更多地尝到爱情的酸甜苦辣。诗人只是为爱情找到普通人力所不能及的语言表达形式,而这些语言形式使得诗人的爱情显得更强烈、复杂、多变、深沉。卡图卢斯爱情诗的价值不在于他的爱情,而在于他的诗。
12、在汉语情诗里几乎找不到罗马式情诗的自传性表白,无论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们看不见诗里那个说话的人是谁,也没法儿把诗里的情感与某一个鲜活的个体联系起来。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在中国古代情诗里看到的基本上是一种普遍的可分享的爱情,而不是某个个体所独有的别人难以复制的爱情。
13、卡图卢斯的自传情诗表达的纯粹是他个人的爱情感受,他的言情,激烈、浓郁得简直像荷尔蒙分泌的炸弹,说爆炸就爆炸。情诗对诗人来说,不仅是私密的,也是最个性化的抒情。
14、这是卡图卢斯的一首叹息人生的抒情诗,而不再是狭隘意义上的情诗,它展现了卡图卢斯最好的一面,没有悲伤或怨天尤人,也没有谴责他那水性杨花的情人,只是说他希望能过上大体良好的生活,祈求神能怜悯他,帮他找回健康和安宁的人生。
众神啊,如果你们懂得怜悯,如果你们能给任何临死的人任何帮助,就请垂怜我吧,如果我一生算得纯洁,就请挪去这催迫我的瘟疫和灾厄!啊,怎样的麻木悄悄充塞了我的肢体,我的整个灵魂再没有快乐的踪迹!如今我已不再祈求,她能重新爱我,或者,她竟然愿意过贞洁的生活,我只求自己好起来,摆脱这可憎的病。众神啊,成全我吧,顾念我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