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海城高坎镇是四面八方逃难人的聚集地,在清末的动乱年代,各地经商的、卖艺的、乞讨的、算命打卦的、乃至侠男义女、三教九流,纷纷到高坎闯世界。
在海城西有个小洼村,这个村住着一个远近闻名的大赌徒张有财,他有三个儿子,长子作泰、次子作孚、三子作霖,小名“张老疙瘩”,也就是日后闻名的东北王张大帅。张有财经常在外面赌 博,放赌抽红,赢了就大吃二喝,输了就典当衣物。在他的影响下,他的三个儿子也都呼五吆六,赌 瘾极大。在张作霖14岁的那年,父亲张有财在赌场因与人发生纠纷,被人一脚踢在致命之处睾丸上,命赴黄泉。寡母王氏领三个儿子寄居镇安县小庙子,由于三个儿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混迹赌 场,寡母成天满面阴云,愁眉不展。老二作孚见家境日益窘迫,便跑回海城高坎镇闯世界,寡母王氏见二儿子长期不归,日夜揪心,便让张作霖去找二子,从家上路时,娘送了一程又一程,挥着泪,千叮咛万嘱咐:
“作霖呀,此去南下,想法打听着你二哥的下落,再谋个生路,积攒几个钱,一备娶妻的用项,二备全家搬回的盘缠······”
“作霖呀,你也长大了,务点正业,少进赌 场,逢事谨慎,不能太逞强······”
“作霖呀,你过去谋事性子不长啊。念书,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学木匠,半途而废;做货郎,没挣多少就扔了挑儿;给人当杂役,干了几天就被人打发了。好赖跟你继父算学个半拉兽医,这可是手艺在身啊······”
老疙瘩张作霖肩负行囊,辞别母亲南下,晓行夜宿,走了一村又一屯,沿路寻找二哥张作孚的踪影。
当他来到高坎镇的时候,手中已没几个铜板了,只得走进“马记车店”,寻思大车店总比客栈便宜,少花两个住宿。无奈店里伙计韩六死活不让。
这下可把张作霖气火了,他流气又上来了,骂道:
“ 妈 拉 个 巴 子!我今晚非在你这住下不可!不行,见见你们掌柜的!”
那韩六见过的人多着呢,干店伙计的都是半拉流氓,听见张作霖一张口就骂他,火气也一下子就上来了,上前拽住张作霖的辫子。使劲往下拽:
“我看你小子是个胡子!”
两人便撕打起来,由于韩六人高马大,几下便用腿夹住了张作霖的脑袋,侮辱张作霖:
“我让你小子吃奶。”
孰不料,张作霖就势拽开他的裤腰带,两手拚命插进韩六的裤裆,使劲掐他的生 殖 器,疼得韩六嗷嗷大叫。
正在这儿,只听一声吼:
“都给我住手!”
店掌柜马贵富和他的小老婆走了出来。这一吼还真管用,真把张作霖镇住了,他想自己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得罪店伙计可以,不能得罪店掌柜的,赶忙松开手,躬身答道:
“晚生来自镇安,是专治马的兽医,今天来到高坎寻财谋生,落脚为业,想不到贵店这般刁难外乡人······”
韩六见自家掌柜来了,气焰顿涨,他迎上前去诉苦:
“掌柜的,你瞧这无赖。”
这个马贵富,因为他长得眼珠畸形,比黄豆粒大不了多少,背地里人们都叫他“黄豆眼”。他身后的小老婆名叫焦翠花,是从营口ji院里赎身的。她比黄豆眼小二十多岁,水性杨花,常常猫洞来狗洞去“打野食”。
夫妾两人同时都看好了张作霖,黄豆眼是相中了张作霖的治马术,焦翠花则是看中了张作霖这个潇洒的小伙子的男子汉劲。在床上,这个小兽医可一定要比这身旁的老东西有用的多。
黄豆眼摆了摆手,制止了韩六的诉苦:
“让他住下吧。”
第二天,黄豆眼把张作霖叫去,问道:
“你的治马术如何?”
“专治马的绝症。”张作霖不假思索地答道。
“先生贵姓?”
“贱姓张,名作霖。”
黄豆眼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问道:
“你二兄的尊名呢?”
“张作孚。”张作霖边答边问道。
“他到过高坎?”
“何止是到过,他在高坎犯事了,被抓到营口去了。生死难料啊。”
张作霖一听如雷轰顶。
高坎镇东街有家赌 场,名号为“喝不够茶馆”。主人是个寡妇,三十来岁。她丈夫活着时排行老六,人们都唤她“老六媳妇”。老六下世后,再叫“老六媳妇”不太合适,也不知谁先叫她“六大娘”(老六在街坊中辈数大),从此“六大娘”也就成了她的名字,至于她真实姓名,谁也不曾叫过,很多人也不知道。
这六大娘是高坎街面上的风 流女子,高高个子,腰身窈窕。白净的脸上,嵌着一对黑茸茸的大眼睛,两道柳叶眉,眉梢微微上翘:勾秀的鼻翼十分动人,荷瓣似的嘴唇总是涂着口红:梳着新式样的披头短发,穿着一件水绿色旗袍,上罩青色斜襟夹坎肩,让人一看既素雅,又别具风韵,丈夫死后,不少没讨上老婆的中年汉子,托媒向她求偶,她连理也不理,自诩贞节居孀,可是家里设了赌 场,招来一批又一批耍钱鬼,赌 够了,她就陪着他们吃喝玩乐······因此,有人便给她送个赫亮的绰号——“六大浪”。
她自己听到这个“浪”字,不觉得羞,反倒觉得光彩,就是靠这个“浪”,她才结识了不少男人,包括称“爷”的头面人物和放荡的纨绔子弟;就是靠这个“浪”使她家的赌 场确实成了“喝不够茶馆”,那热闹景象非比寻常,自然,“六大浪”也跃入高坎镇名流之列,
一天,一个中等身材、膀粗腰圆腆肚子的男人,来到六大浪赌 场门前。这人一脸横肉,长着两道半截眉毛,肩鼻子下的嘴唇厚得实在难看。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高个瘦脸汉子,面色青黄,一双吊眉,眼睛不大也不小。头戴刚时兴的青礼帽,上身着一件对襟黑布短褂,青裤脚扎得紧紧的,脚下是一双圆口衲底青布鞋。五搭眼,这个显得干练和洒脱,很象前边那个胖人“保镖”的,
六大浪听传外面来了贵人,便急忙对着镜子打扮一番,转身迎出门去,陪着笑,朝着胖男人说:
“哟,这是哪阵风把于二爷给吹来了,咱这小门小户可招待不起哟!”
说着,把二人让到屋里,倒茶点烟,十分殷勤。
于二爷很久没见六大浪了,今天见她妖冶的样子一时勾起了他们之间往日的旧情,使筋着扁鼻子,咧开厚嘴唇,调情地说:
“大浪啊,你还是这么标致,一见面就勾住我的魂了。”
六大浪也顾不得在场有生人,便撤娇地挖苦于二爷:
“别玩嘴了。哼,我这朵老花再美,也赶不上新花香哟!二爷呀,你心里有谁,寻思我不知道吗?”
于二爷舒展满脸横丝肉,得意地笑了:“别挖苦老朽了。我今天找你,有件事商量。”
六大浪装腔作势地说:“我没有用了,找你的大菊、二菊商量去吧。”
这时,于二爷再也顾不得跟六大浪绕舌头了,把领来的那个汉子介绍给六大浪:
“这先生是外乡人,名叫张作孚,人称张老二,外号‘揭宝的’,是赌 场上的老手。我想在你这设几局,他给我当揭宝盒的。若是赢了大钱,咱们二、八分成。”
六大浪瞟一眼那瘦瘦的张作孚,把眼皮一挑,转向于二爷说:
“这就要看你的财气了。你手红走红,咱也跟着二爷借光了。”
于二爷又说:“这,你得助我一臂之力!”
六大浪点了点头。
张作孚过来作了个揖:“多请老板娘指教。”
揭宝盒的,也是摇骰子的。张作孚从小就跟他父亲出入赌 场,如今是个老油条了。怎么摇,他明白,他摇骰子放局,只赢不输。他不怕对手,张嘴敢骂,伸手敢打,性情暴躁象条野牛。
摇骰子人还得有个手疾眼快劲儿。骰子宝盒一揭,若是赢了,得麻溜挥起楼钱粑把押在桌面上的钱搂过来。
所以,于二爷才相中了他。于二爷本来就是高坎手屈一指的财主,但于二爷见钱就眼红。他见到赌 场上的钱来回飞,赢,赢个容易,只要使招便中。他象做生意留心行情那样,留心本镇上的赌 场。本镇只有看纸牌、打麻将、推牌九的赌 法,而没有摇骰子、揭宝盒那样的速战速决,这样,于二爷就灵机一动,乘机而入,凭他的眼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刚到高坎不久的张作孚。
于二爷做东,张作孚出力,在六大浪的赌 场里,连放三天大局,惊动了四方赌 界。刚开始让赌 徒们三分,后来场场不让,天天暴赢,把高坎镇上的,连同从营口特意赶来的赌 徒们的腰包刮个精光。此事引起了赌 界大哗,赌 徒暗骂,成了高坎镇人们茶余饭后、街谈巷议的话柄了。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张作孚在赌 场作弊,被人揭穿,双方大打出手,张作孚性情暴躁,将一名赌徒殴毙,吃了人命官司,被押往营口去。
张作霖听黄豆眼讲完,心一下子便凉了,本是投奔二哥,怎么也没有想到落到这个地步,夜里,他在大车店的火炕上翻来覆去一夜,就是合不上眼。娘啊,天无绝人之路,我张老疙瘩不在高坎混出个人样来,决不回去见您老!
可是又一想,他在高坎如何落住脚呢?是的,他不能再走他二哥那条路。他要行医,他要攒大钱。
不归
就是他杀害了李大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