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大头兵，凭啥配得上我妹妹？＂李巧芳站在胡同口的梧桐树下，眼里满是轻蔑。

这话听得我心里直打颤，83年那个春天，我刚退伍回城。

身上那套褪了色的军装还舍不得脱下来，要不是为了见李巧琴，我连这身军装都不一定换下来。

记得小时候，我跟李巧琴在四合院里头玩耍，她总爱穿件红花布的小褂子，扎着两条小辫，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

那时院里的老人都说：＂瞧瞧，这俩娃娃多登对。＂谁知道这话竟成了真。

我家是典型的工人家庭，爹是钢铁厂的铆工，妈在纺织厂做清洁工，家里除了一台老式缝纫机，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可李巧琴从没嫌弃过我家穷，常常还给我带些好吃的，有时是半块梨糖，有时是几颗水果糖，那甜味儿至今还留在舌尖。

参军那会儿，我俩就靠书信联系，她的信总是香香的，字迹工整，一笔一画都透着温柔。

信里说她在纺织厂当了车工，每月四十多块钱工资，还说街坊邻居凑钱买了台14寸黑白电视机，晚上大伙儿都爱去看。

那会儿，我把她的信都贴身放着，战友们开玩笑说：＂老张，你这是把对象装心窝里了。＂

可不是嘛，在边防站岗的日子里，零下三十多度的寒风吹得人直哆嗦，可只要想着她写的信，那寒风都不觉得冷了。

临走那天，我们排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张啊，这身军装可不是白穿的，回去好好干。＂

我攥着火车票，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回城后的日子，要找个好工作，给李巧琴一个安稳的家。

可李巧芳这一拦，真把我打蒙了，她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嫁了个机关干部，在单位里也算个人物。

街坊邻居都说她势利眼，看不上我这种大头兵，可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正发愁呢，老战友王建军骑着二八大杠找来了，他后座绑着个破旧的纸箱子，里头装着个进口录音机。

＂老张，这是找香港亲戚带的，给你当退伍礼物。＂他笑呵呵地说。

喝着散装啤酒，王建军说起他叔叔在机械厂当车间主任的事，＂老张，要不要去试试？总比在家瞎转悠强。＂

我一听，这不是个好出路吗？就这样，我进了机械厂。

开始是个学徒工，工资才三十来块，每天跟着师傅学开车床，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李巧琴心疼得不行，偷偷给我抹药油，那冰凉的触感让我心里暖暖的。

我俩还是偷着见面，有时在下班的胡同口，有时在公园的长椅上，她总给我带些自己做的点心。

＂我姐这人就是太要强了，你别往心里去。＂她总是这样安慰我。

可李巧芳知道后，对妹妹是又打又骂，街坊邻居也议论纷纷，说什么＂一个修机器的，能有啥出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在厂里干得挺起劲，没多久就开始独立操作，还在技术比武中拿了奖。

可李巧芳还是不认可，说：＂就算评上劳模，也改变不了你是个修机器的命！＂

转机来得很突然，那天晚上刚好是我加完夜班，看见李巧芳在胡同口急得直跺脚。

原来她儿子小峰突发高烧，她男人又出差在外地，那会儿找辆出租车比登天还难，家家户户也都没装电话。

我二话不说，把她和小峰扶上我的自行车，顶着凛冽的寒风往医院赶。

半路上，小峰哭着说想吐，我赶紧停下来，李巧芳手忙脚乱的，我掏出军装上的手帕给小峰擦嘴。

那手帕是李巧琴绣的，一直舍不得用，上面绣着一朵小梅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到了医院，小峰打上点滴才退烧，天快亮的时候，李巧芳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眼圈红红的。

过了几天，她托人带话，让我去她家吃饭，那顿饭吃得我心里直打鼓，但李巧芳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她问起我在厂里的情况，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她叹了口气：＂妹夫啊，姐这些年对你有偏见了。＂

谁知道这事还没完，当天晚上，李巧琴找我说要分手，原来是有个机关干部看上她了，李巧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我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可又不忍心她为难，只能强装笑脸说：＂要是真有更好的，你就去吧。＂

就在我以为这段感情要结束的时候，李巧琴却坚定地说：＂我就认准你了，别人给我金山银山也不换。＂

她红着眼圈告诉我，早上去相亲的路上，看见我蹲在路边给一个老太太修收音机，那认真的样子让她更加坚定了选择。

83年年底，我和李巧琴总算领了结婚证，婚礼很简单，就在院子里摆了几桌。

李巧芳包揽了所有的活儿，从贴喜字到安排酒席，忙得不亦乐乎。

王建军特意从外地赶来，带来一台缝纫机当贺礼，他说：＂老张，记得咱在部队时说的话不？将来娶媳妇，我得给你准备个像样的礼物。＂

日子有奔头了，我在厂里更加卖力，很快就当上了技术组长，还在市里的职工技术比武中拿了第一名。

李巧芳这回可算是彻底服气了，逢人就夸：＂我这妹夫啊，是个有出息的。＂

如今，那棵老梧桐树还立在胡同口，比当年高出许多，树下经常有卖冰棍的，熊孩子们围着吵吵闹闹，跟我们小时候一模一样。

每当经过这里，我都会想起那句＂你一个大头兵＂，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有时候啊，命运就是这样，它会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把你领进一条死胡同。

可只要你不放弃，在胡同尽头，往往能找到一片新天地。

这不，当年那个大头兵，现在不也成了叔叔阿姨们嘴里＂有出息＂的人了吗？

想到这儿，我不禁抬头看了看那棵老梧桐树，树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就像当年那个穿着军装的大头兵，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坚定地站在胡同口一样。

工厂的汽笛声远远地传来，我知道，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