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8年的春天,我15岁,刚上初二,为了换取他一声"姐夫",我给了他一盒旺仔牛奶糖,可谁能想到,这个无心的玩笑,竟然在十年后成了现实。
我叫张建成,生在浙江一个小县城,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爸在砖窑厂做工,妈妈在供销社当营业员。
记得那年春天,我们县城第一家电子厂刚建好,大人们都往那里赶,说是待遇好,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块钱。
厂房刚刷的白墙在阳光下特别刺眼,门口还挂着大红条幅,写着"热烈欢迎XX电子厂落户我县",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去应聘。
那时候县城还很小,一条老街贯穿南北,街道两边是低矮的红砖房,楼下开着各种小店铺,有卖汽水的,有修自行车的,还有卖早点的。
春天的傍晚,街边的梧桐树上总会飞来许多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下经常有卖糖葫芦的老人,一串五分钱。
我们学校在老街的北头,是个旧式两层楼房,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教室里的课桌椅都是木头的,上面刻满了学生们的涂鸦。
那年开春,班上来了个转校生叫林映秋,是从杭州过来的,她穿着浅蓝色的校服,留着齐耳短发,眼睛很大很亮,但总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忧郁。
记得她第一天来时,语文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她站在讲台上,声音很轻地说:"我叫林映秋,从杭州转学过来的",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班上男生私下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冰山",她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但性格太过孤僻,连老师提问她都是简单应付两句就坐下。
放学后,她总是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背影有点单薄,好像总在躲避着什么。
我那时候是班上的调皮分子,成天跟同学们疯玩,下课铃一响就往操场跑,踢球打闹,浑身是劲。
看她整天一个人闷着,我就想逗她开心,每次下课我就跑到她座位旁边,问东问西。
"林映秋,你看过最新一期的《故事会》吗?里面有个特别好看的武侠故事。"
"林映秋,你知道咱们学校后面新开了家文具店吗?那里的橡皮特别香。"
"林映秋,你们杭州是不是特别繁华啊?听说有电视塔呢。"
她都是淡淡地"嗯"一声,继续看她的书,我屁颠屁颠说了半天,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教室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她桌上的作业本,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侧脸上,让人看得有点入神。
一天下午放学,我在校门口看见个小男孩,圆圆的脸蛋,穿着白衬衫,背着个红色的书包,正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人。
走近一看,我认出这是林映秋的弟弟林小军,刚上小学一年级,经常来接姐姐放学。
我掏出口袋里的旺仔牛奶糖,那是我省了好久零花钱买的,五毛钱一盒,里面有十二粒。
走过去说:"小朋友,想吃糖吗?"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我突然想逗逗他。
林小军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蹲下来,笑着说:"那你叫声姐夫,糖就是你的了。"
没想到这小子也挺机灵,马上就甜甜地喊了声:"姐夫好!"
我刚要给他糖,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一个书包重重地砸在地上。
回头一看,林映秋站在那里,气得脸通红,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张建成,你无聊不无聊?"她一把拉过林小军就走,但那小子还回头冲我喊:"姐夫再见!"
从那天起,林小军一看见我就喊姐夫,把林映秋气得够呛,班上同学也起哄,说我和林映秋才是天生一对。
那段时间,我发现林映秋总是中午不回家,就在教室里吃从家里带的饭菜,有时候就是两个馒头,一点咸菜。
看她吃得那么简单,我就把妈妈给我带的红烧肉偷偷放在她桌上,她总是默默地吃完,然后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还给我。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了,在教室里朝我吼:"张建成,你能不能别教坏我弟弟!别整天给我送东送西的!"
我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让他提前喊着玩嘛,说不定以后真能成真呢。"
话音刚落,一本数学书就砸到了我头上,那个下午,我看见她趴在桌子上偷偷抹眼泪。
直到那年夏天林映秋生病住院,我才知道她的故事,原来她爸妈刚离婚,她妈妈带着姐弟俩从杭州搬来投靠外婆。
她妈妈在电子厂做工,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有时候连药都买不起。
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我站在病房门口,看见她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特别心疼,原来她不是高冷,只是有太多无奈。
"你来干什么?"她虚弱地问,眼睛红红的。
"给你送作业啊,还有...给你看个魔术。"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旺仔牛奶糖。
她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真心的笑容,那个笑容,温暖得像春天的阳光。
从那以后,我开始经常去她家,帮她补习落下的功课,她家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里,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墙上挂着她和林小军的合影,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那是在他们父母离婚前照的。
我发现林映秋其实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她会给生病的同学带药,会帮老师整理作业,还会给林小军织毛衣。
周末的时候,她还会去电子厂帮妈妈做些零活,拿回来的钱都给弟弟买学习用品。
眼看着高考临近,我们都开始拼命复习,我的成绩也在她的帮助下提高了不少。
那时候,我爸妈也知道了我喜欢林映秋,居然没反对,还经常让我带点吃的去给她。
高考那年,我们都报考了杭州的大学,我考上了杭工大,她去了浙大。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坐在学校操场上看星星,夏夜的风很温柔。
"其实从你第一次逗我弟弟喊姐夫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她轻声说,"虽然你很讨厌,但是..."
"但是什么?"我的心跳得厉害。
"但是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她说完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坐在操场上。
上了大学后,我们还是经常见面,每个周末我都会去找她,带她去吃小吃街,看电影。
可是大三那年,她突然说要出国读研究生,她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我站在机场,看着她消失在人流中,心里空落落的,那天晚上,我在校园里走了整整一夜。
为了打发思念的时间,我开始拼命学习,参加各种比赛,做项目,争取到了一份不错的实习机会。
三年后,她回来了,在熟悉的老街上,我们重逢,她还是那么美,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回来工作?"我问,努力保持平静。
"回来结婚,"她说。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原来国外那边有个优秀的华人男生一直在追求她。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消沉了,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同学们都说我像变了个人。
但是婚礼前一周,她突然来找我:"张建成,你还记得当年那盒旺仔牛奶糖吗?"
"记得啊,"我低着头说。
"我一直留着那个糖盒,因为那是我人生中最甜的回忆,"她说着,眼圈红了,"其实我拒绝了那个人,因为我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那个用糖骗我弟弟喊姐夫的男孩。"
后来的事情像做梦一样,我们结婚了,婚礼上,已经长大成人的林小军端着酒杯说:"姐夫,想不到当年那声姐夫,还真让你如愿以偿了。"
现在我和林映秋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窗外还是那些飞来飞去的麻雀,老街上还是那些熟悉的店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教室里的阳光,操场上的晚风,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有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