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我望着烛光发呆,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姨妈家那个金碧辉煌的客厅。
人生啊,真是造化弄人。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结了冰的玻璃上,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八年前。
那是我第一次去姨妈家,刚和贾念军定亲。
他家在淮河镇,我们是在南京同一家玩具厂打工认识的。
记得那时候,我在包装车间的流水线上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手指被纸箱划出的口子都结了厚厚的茧。
念军在仓库当管理员,每天搬运货物,衣服总是沾满灰尘。
我们俩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三千多,但日子过得踏实充实。
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南京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念军在厂门口拦住我,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递给我一盒巧克力。
那盒巧克力是超市打折的,包装都有点破损了,价签还贴在上面,写着"即将过期,五折优惠"。
但我还是高兴得不得了,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每次吃一块巧克力,都要小心翼翼地把锡纸展平,夹在日记本里。
那时候我们都不懂什么浪漫,就觉得能在factory的休息室一起分享一个面包,都是值得记住的幸福。
念军有两个姨妈,大姨妈在乡下种田,常年弯着腰在地里忙活。
每年种的蔬菜,都会用蛇皮袋装好,坐三个小时的班车给我们送来。
二姨妈嫁给了建筑公司老板林富贵,住在县城最高档的阳光水岸小区。
每次念军说起二姨妈,眼里都带着一丝羡慕:"二姨家住着大别墅,开着奔驰车,连他们家养的金毛都睡真皮沙发。"
订婚那天,天气闷热得像蒸笼一样。
我穿着一条在批发市场买的米色连衣裙,裙子料子有点硬,穿在身上直冒汗。
手里的塑料花束是昨晚熬夜用彩纸折的,看起来有点寒酸。
二姨妈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来了,香奈儿的套装,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比鸡蛋还粗。
她走路带风,香水味老远就能闻到。
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X光一样刺人:"你就是小红?在工厂上班?工资能有多少?"
我低着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念军,你也真是的,找个厂妹有什么出息?现在工厂都在裁员,万一她失业了怎么办?"
婆婆心疼我,赶紧打圆场:"小红勤快能干,人品好着呢,再说现在年轻人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二姨妈冷笑一声:"现在是自己做主,以后吃苦也得自己受着,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结婚后,我和念军省吃俭用,每天就咸菜配馒头。
早上五点就起床赶公交去上班,晚上十点才能回家。
回到出租屋,常常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半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念军高兴得像个孩子,直接请了半天假,拉着我去街边小店吃了顿红烧肉。
"等孩子出生,咱们就回老家开个小超市,不打工了,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我们用攒的钱和东拼西凑的借款,在镇上开了家小超市,取名"民康"。
刚开张那会儿,连收银台都是二手的,货架是念军熬了三个通宵自己钉的,歪歪扭扭的。
但我们俩轮流值班,从早上六点开到晚上十点,一天都不敢休息。
女儿出生后,我就在柜台后面支个小床,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做生意。
有时候孩子哭,我还得一边哄她一边给客人找零钱。
慢慢地,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生意也渐渐好转。
一年春节,婆婆说该去二姨妈家拜年了,这是规矩。
那天特别冷,北风刮得人直打哆嗦。
我穿着地摊买的羽绒服,抱着两岁的女儿,提着自家超市的一些零食和土特产。
走进二姨妈家的大门,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光是玄关的水晶吊灯,怕是就抵得上我们小超市一年的利润。
地上铺的是进口大理石,墙上挂的是名家字画。
二姨妈坐在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的红酒杯晃来晃去。
她的儿子林浩正在美国读书,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儿子如何优秀,一个月的生活费要两万多。
说这话时,她还特意瞥了我和念军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蔑。
吃饭时,我主动要去厨房帮忙。
二姨妈嫌弃地看着我的衣服:"你那衣服脏兮兮的,别进我厨房,我家请的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不用你帮忙。"
那顿饭吃得我浑身不自在,二姨妈不停地炫耀:"浩儿说等他毕业就去华尔街工作,一年少说也得赚几百万,你们开个小超市,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回家路上,我和念军商量:"咱们得努力,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
从那天起,我们更拼了。
白天经营超市,晚上研究进货渠道,学习管理经验。
我还去进修了会计课程,每天晚上趴在桌子上学习到深夜。
念军报了个物流管理的培训班,常常骑着电动车往返四十公里去上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后,我们开了第一家连锁店。
三年后,在县城买了房,店面扩展到了五家。
我们请了员工,生活终于不那么紧巴巴的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半夜,念军接到电话说二姨妈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我们连夜赶到医院,却发现林浩根本没回来。
他在国外忙着赚钱,说是抽不开身。
病房里,二姨妈躺在床上,头发花白了许多,脸色蜡黄。
我给她买了很多补品,每天轮流去照顾。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有一天,我在给她擦身子时,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小红,是我以前对不住你,我那儿子,有钱没良心,现在我躺在这儿,连个问候电话都没有。"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这时我才知道,林浩在国外娶了个白人老婆,早就不管家里了。
林富贵为这事也是又气又急,去年心脏病发作走了。
二姨妈一下子就垮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你知道吗?"二姨妈眼里含着泪,"那天我去你们超市,看见你在给一个买不起奶粉的年轻妈妈赊账,你还记得她吗?"
我愣住了。
那是去年的事,那个妈妈丈夫出车祸,一个人带着孩子,买不起奶粉。
我就让她先拿着,等有钱再还。
"我就站在货架后面,看着你热心地帮她,还给她介绍工作,那一刻我才明白,人活着,光有钱有什么用?"
二姨妈说着说着哭了。
现在我和念军的超市已经开到了十家,去年还开了一家电商公司。
但我们从来不摆架子,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利润来帮助困难户。
因为我们知道,赚钱不易,做人更不易。
前几天,我去医院看二姨妈,她已经能坐起来了。
她拉着我的手说:"小红,这些年是我瞎了眼,你比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强多了。"
我笑了笑,扶她起来散步。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给病房镀上一层金边。
人这一辈子,经历的酸甜苦辣,都是最好的老师。
有人用傲慢掩饰空虚,有人用真诚温暖他人。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保持本心才是最难得的财富。
走廊里,我听见二姨妈轻声说:"我明白了,人活着,不是比谁有钱,而是比谁活得明白。"
窗外的雪还在下,病房里却暖意融融。
我站在窗前,看着飘落的雪花,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从不亏待每一个努力的人,而真正的富有,是心里装着爱与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