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豪爽的姑娘找上门,愣是追了我三里地,我躲都躲不开。
那年我二十六,害怕她的名声在外,谁知道这一躲,让我后悔了好多年。
我叫李建设,生在东北一个叫杨树屯的小村子。
从小因为家里穷,也没啥见识,村里有个纸厂我就进去干活了。
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家里种着十几亩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纸厂的活不轻松,每天要搬运重达五六十斤的纸箱,干完一天浑身都是纸浆和汗水的味道。
可我从没抱怨过,因为这份工作在村里也算是个体面活计,一个月能挣一百八。
记得那年春天,我刚从纸厂下班回家,就听见院子里热闹的说话声。
推门一看,是住在镇上的大姐回来了,正跟妈妈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说话。
枣树是我小时候栽的,如今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每到秋天都结满红红的大枣。
"建设,你可算回来了。"大姐一看见我就笑,"我跟咱妈正说你的事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大姐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是隔壁凤凰屯的一个姑娘,叫孙玉兰。
"人家姑娘今年二十四,老实本分,会过日子。"大姐说着,还朝我挤眉弄眼。
我妈在一旁帮腔:"你大姐都打听清楚了,人家姑娘从小没了爹,跟她妈相依为命,懂事着呢。"
那会儿我在纸厂干了三年,经常加班到深夜,回家时村里的狗都睡了。
我生来胆小,见了姑娘就脸红,二十六了还没处过对象,村里人都笑话我。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换上件深蓝色的确良衬衫,这衣服是去年过年买的,一直舍不得穿。
我照着镜子梳了半天头发,又在脸上抹了把水,这才跟大姐往凤凰屯走。
初春的田野上,油菜花开得正旺,远远望去一片金黄。
地里有人在插秧,弯着腰,像一个个慢慢移动的黑点。
空气里飘着泥土和油菜花的清香,让人心里格外静谧。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时不时用手摸摸头发,生怕让人觉得我邋遢。
刚到凤凰屯口,就碰见我以前厂里的老乡刘德福。
他骑着自行车,车后座还绑着个麻袋,看见我就猛地刹车。
"建设啊,这是要去相亲?"刘德福上下打量我。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他一听说是去见孙玉兰,脸色马上变了:"你可别去!那姑娘力气大得很,能跟男人掰手腕。"
"去年王家小子想占她便宜,让她一拳打掉两颗门牙,现在还漏风呢!"
我心里一紧,想起小时候被邻居家胖闺女欺负的事。
那时候我瘦得跟竹竿似的,经常被欺负得哇哇大哭,回家还不敢跟爸妈说。
刘德福还在说:"她干活比男人都猛,一个人能把一百斤的米袋扛上二楼,村里人都叫她女汉子。"
"你这小身板,可真招架不住,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一听这话,掉头就走,把大姐晾在了原地。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大姐在后面喊我,我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可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有人追上来。
回头一看,是个高个子姑娘,扎着马尾辫,穿着件碎花布衫,脸盘圆圆的。
虽然胖乎乎的,但眼睛特别有神,像是会说话似的。
"李建设,你站住!"她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声音洪亮。
我吓得腿都软了,拔腿就跑。
春天的田埂上长满了野草,我一个劲地往前跑,也不管前面是啥路。
她在后面追,我在前面跑,一直跑到村外的玉米地。
玉米刚种下不久,地里光秃秃的,像个逃不出去的迷宫。
"你跑什么跑?"她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说,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这才站住,两条腿直打颤,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她走近了,我才发现她虽然块头大,但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你是不是听人说我的坏话了?"她直接问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伤感。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
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人家都说我粗鲁,可我要是不这样,谁护着我妈?"
"我爸走得早,家里就我和我妈两个人,要是我太软弱,早就让人欺负死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一动,偷偷抬头看她。
阳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让我突然觉得特别心疼。
"其实我会做饭,会绣花,也会照顾人。"她抹了把眼睛,"你要是不信,可以来我家看看。"
"我妈总说,我这个女儿,就是长得太像我爸了,又高又壮,可心里头跟棉花似的软。"
不知怎么的,我鬼使神差地跟她回了家。
她家是个小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开满了粉红的花。
她妈是个瘦小的女人,见了我笑得特别慈祥,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一朵花。
进了屋,我才知道孙玉兰说的是真的。
墙上挂着她绣的喜鹊登梅,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她给我倒了杯水,动作轻柔,哪还有半点凶悍的样子。
那天晚上回家,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她追我时的样子,还有她说话时眼睛里的泪光。
后来的日子,我经常去找她,慢慢发现她和传言中完全不一样。
她会在我下班后给我熬姜汤,会给我织毛衣,还会做一手好菜。
可就在我们处得火热的时候,村里突然传出一个让我坐立不安的消息。
说是她以前和镇上一个开运输队的男人处过对象,那男人现在发达了,要来找她复合。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连着几天都没去找她。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来我家找我,当着我爸妈的面给了我一巴掌。
"李建设,你是不是男人?听别人几句话就躲着我,你要是不想处了,当面说清楚!"
那一巴掌打得我脸火辣辣的,可心里却亮堂起来。
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生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不让它掉下来。
"我没处过对象,更没和什么运输队的人好过,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我妈!"
那天晚上,我跟着她去了她家。
她妈告诉我,那些都是谣言,是村里有人看不惯她们孤儿寡母,故意散布的。
我们处了半年,就结婚了。
新婚那天,她穿着红棉袄,笑得像个孩子。
我丈母娘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建设啊,我闺女就是个直肠子,可心眼实在。你可得好好待她。"
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她不但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还帮我存了钱。
两年后,我们开了个小卖部,生意越做越好。
去年,我得了重病,发高烧住进了医院。
她天天背着我去医院换药,医生说我得静养,她就把小卖部交给别人帮忙看着,在家照顾我。
那段时间,我瘦得皮包骨头,可她还是那么结实,抱起我跟抱个孩子似的。
每天晚上,她都会偷偷抹眼泪,以为我睡着了看不见。
"要不是那年你追了我三里地,我现在在哪儿还不知道呢。"我常这么跟她说。
她就笑:"你当初要是再跑快点,没准我就追不上了。"
现在我们有了个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特别像她。
有时候我看着他们娘俩,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人啊,有时候真不能光听别人说,得自己去了解。
就像我媳妇,外表看着彪悍,可心里头比谁都细腻。
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幸亏那天她追了上来,要不然,我可能就错过了这么好的媳妇。
日子就像春天的桃花,该开的时候自然会开。
如今想想,那年在田埂上的奔跑,倒成了我们最美的开始,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和人一样,都不能只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