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那个冬天，我永远也忘不了房东王桂英那张笑里藏刀的脸。

那天晚上，她站在我的饭店门口，用一句＂房租涨到一万＂，就把我经营了九年的店面给掀翻了。

寒风刮过脸颊，店铺的招牌在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吱呀的响声，就像我那时摇摇欲坷的心。

我叫孙丽娟，从小在农村长大，爹娘都是种地的老实人。

记得小时候，村里人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因为每次给客人盛饭都特别实在，连看着都让人觉得暖心。

我和丈夫林建国经人介绍认识，他憨厚老实，是个地道的农村人，说话轻声细语，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结婚后，我们在村里种了几年地，可老天爷不作美，要么遇上干旱，要么碰上水灾，辛苦一年下来，还得倒搭钱进去。

记得最难的那年，我们种的白菜全烂在了地里，丈夫蹲在地头抽闷烟，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发酸。

那会儿乡里的新兴养猪场正在扩建，工地上热火朝天，到处都是建筑的声音。

每天傍晚，我都能看见工人们疲惫地蹲在工地边，掏出从家里带的冷馒头，就着咸菜囫囵吞下。

丈夫经常看着他们叹气，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握住我的手说：＂要不咱们试试卖盒饭？＂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爬起来蒸馒头、炒菜，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就怕第一天开张砸了招牌。

记得第一天只卖出去八份盒饭，剩下的饭菜都便宜处理了，还是赔了不少，心里头比吃了苦瓜还难受。

丈夫看我愁眉苦脸的，笑着说：＂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咱们有的是时间。＂

从那天起，我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饭菜上，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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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工人们发现这盒饭不但量足还好吃，价钱也公道，就开始天天来买，有时候还给家里也带一份。

渐渐地，附近几个工地的人都闻着香味儿找来了，每天中午饭点，都能看见工人们排着队等着打饭。

有天碰上一个跑运输的老张，他一边吃一边说镇上正缺这样的小店，建议我们去镇上开个门面。

我和丈夫商量了好几天，掰着手指头算账，最后下定决心在镇中心租了王桂英家的店面。

那时王桂英四十出头，打扮得很精致，走路带风，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对我们特别热情。

她不但主动帮我们设计装修，还介绍了便宜的工人，说是要帮衬我们这些创业的年轻人。

开店第一年就遇到了贾慧芬，那是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她搀着个瘦弱的老太太走进店里。

老人家咳得厉害，脸色发白，我赶紧给熬了碗姜汤，又煮了碗鸡蛋面，看着老人家一点点吃完。

后来才知道贾慧芬是个单亲妈妈，丈夫早年出车祸走了，留下她带着生病的老母亲和上初中的儿子。

看她实在不容易，我就让她在店里帮工，她做事麻利，对客人热情，很快就成了店里的好帮手。

贾慧芬特别勤快，每天比我来得还早，总是把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门前的地都扫得一尘不染。

慢慢地，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她常说，这店就是她的第二个家，在这里她找到了生活的希望。

贾慧芬的儿子小凯放学后经常来店里写作业，我们就让他在后厨的小桌子上学习，困了就趴着休息一会。

饭店生意渐渐好起来，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准备，有时忙起来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我们添置了新设备，又请了两个帮工，把菜单也扩充了不少，街坊邻居都说，就喜欢我们店里的家常味道。

王桂英来得越发勤了，常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睛总是盯着收银台。

起初她说是闲得无聊，可总是打听我们一天能赚多少钱，进货多少钱，问得特别细。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着刮过街道，连路边的小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一个傍晚，王桂英来店里说要涨房租，从原来的四千直接涨到一万，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

我当时就懵了，这哪是涨房租，分明是要赶人走，九年的心血就这样被人算计了。

那天晚上，我和丈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些年的辛苦付出，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九年了，这店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从小小的饭摊，一点点做大，柜台上那块砧板都劈出了深深的痕迹。

贾慧芬知道后特别生气，她悄悄告诉我：王桂英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不但打听我们的供货商，还去菜市场问人家我们进货的价格。

原来她是想自己开饭店，学我们的门路，以为开个饭店就能轻轻松松赚大钱。

正发愁的时候，贾慧芬说她娘家在老街有间祖传的铺子，一直空着，愿意租给我们，房租还按原价收。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星落在了里面，那一刻，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搬店那天，老街的邻居们都来帮忙，有的搬桌椅，有的擦玻璃，有的帮着整理厨房。

让我没想到的是，常来吃饭的老顾客知道后，也都过来搭把手，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福气铺子，必须帮忙。

有开货车的老李免费帮我们拉东西，还特意把车厢擦得干干净净。

做木工的张师傅带着徒弟来帮我们装修，连钉子都是自己带来的。

街坊们你一趟我一趟，硬是一天就帮我们把店面收拾妥当了，连声谢都不让说。

王桂英很快就把店面重新装修好开张了，装修得特别气派，连门口都放了红地毯。

可半年不到就关门大吉，听说她嫌累，觉得开饭店就是炒炒菜的事，没想到要起早贪黑，一天到晚像陀螺似的转。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虽然我们搬到了偏僻的老街，可那些老顾客们都追着来了，他们说，就认准了这口味儿。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我们在老街的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了，街坊们都说，这是老天爷给老实人的福分。

贾慧芬的儿子考上了重点高中，老母亲的病也慢慢好转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整个人都精神了。

前几天听说王桂英把店面转租出去了，租金还不到我们当初付的一半，贾慧芬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过来，笑着说：＂做人啊，可不能太贪心，老天爷都看着呢。＂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老街，我推开店门，迎接新的一天。

看着店里熙熙攘攘的顾客，听着他们的笑声，闻着厨房飘出的香味，心里暖暖的。

这些年经历的酸甜苦辣，都化作了案板上的一刀一切，温暖了无数人的胃，也温暖了我的心。

现在再看到王桂英低着头从店门口快步走过，我的心里反而平静了，她大概也明白了，做生意靠的不是心机，而是用心。

炉火正旺，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裹着蒸汽的玻璃映出我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