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千帆将泡好盐水的草莓喂进了我嘴里时，头顶的弹幕再一次出现。
【男主好温柔，姐妹们快看他的建模手，爱了爱了。】
【女主不要和男主冷战了，他的心已经碎了。】
【如果是林楠姐姐能吃到男主亲手摘的草莓，该有多幸福啊，呜呜。】
【前面的，人要被你刀死了。】
片刻，我回过神来，不再理会弹幕上对郭千帆的怜惜。
我抬手接着嘴里吐出的草莓，另一只手拦住他的靠近。
「说多少次了，我不爱吃草莓。」
「郭千帆，你去找你的白月光，我们分手吧。」
他呆愣在了原地，又马上笑脸盈盈。
「谁又惹岚岚生气了，打他打他。」他双手捶着自己的胸，像笨重的一只大棕熊。
以往我再生气都会被他逗的咯咯笑，可是这一次，我冷着脸。
我不想要他了，哪怕被剧透，我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甜宠女主。
1
见到郭千帆的第一面，我就看到了弹幕。
那是七年前，我知道了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他的白月光叫林楠，一个星期前死于车祸。
我们的初见，是在大山里。
我酷爱探险运动，每个月至少爬山一次。
有一次，正当我背着户外包从后山攀爬至山顶时，突然看见了头顶的弹幕。
【林楠姐死了，男主也不想活了。救救他。】
【女主快！！！西南面的大云杉树下，男主要跳崖了。】
【只有女主能救他啊，女主你别坐下搭帐篷了。】
【... ...】
看到弹幕文字的瞬间，手里的保温杯恰好滚落在地。
顺着杯子落下的方向，我看到了郭千帆。
他身形高大，但脸部却十分消瘦，腮边还有一层青灰色的胡渣。
男人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双脚下是万丈悬崖。
我悄悄靠近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他被我吓到，做出过激举动。
他似乎听到我裤脚的摩擦声，扭头看向我，一双眼睛冰冷刺骨。
为了表示友好，我取下了护目镜和口罩。
指着滚落到他身边的保温杯说：
「麻烦你，能帮我捡起来吗？」
2
郭千帆双脚回到地面的瞬间，我又看到了弹幕。
【憋死我了，终于敢呼吸了。】
【男主看到这张和林楠有七分相像的脸，终于舍不得死了。】
【女主宝宝好冷静、又有力量，我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 ...】
眼看危机过去，我也放松了下来，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冲他咧嘴笑。
「天快要黑了，我的帐篷还没搭好。」
我指着地上的装备，再次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书上说，有的人自杀是因为人生失去了意义。
此时此地，我在努力告诉准备轻生的郭千帆，有人需要他，他有存在的价值。
郭千帆看看天边的云，又看看我，怔愣住了一分钟后，向我走来。
他沉默着拿起地上地钉往泥土里扎，我配合着他的节奏架起了支撑杆。
常年在户外生活的我，力量和男人不相上下，而郭千帆全程都只让我搭把手，他一个人搞定了帐篷。
我们搭好最后一块篷布时，太阳已经落山。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燃气炉和真空蔬菜包，热乎乎的锅气熏地我双颊发红发烫。
「今晚一起睡吧，明早天一亮就下山。」
我对郭千帆说。
3
【双向救赎，好甜。男主失去所爱遇到了女主，女主从小害怕男人却愿意和男主一起睡，我磕磕磕。】
【二刷！喝汤的时候男主耳朵红了，原来这时候他就对女主有好感了。】
【女主让男主感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 ...】
一闭上眼睛，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条弹幕，吵得人一夜无眠。
从弹幕里，我拼凑出了郭千帆和他的白月光林楠的故事。
两人是大学情侣，毕业后经历了 3 年的异地恋，林楠辞去工作来到了郭千帆工作了城市。
从每顿一起吃 2 块钱的豆腐，到 5 年后郭千帆创业成功。
可惜好景不长，换新房搬家的时候，郭千帆正在公司开会，而林楠却被撞死在了柏油路上。
而我，夏岚茜。
是剧中郭千帆在绝望的时候，遇到的一场春雨，我将一步步带着他行走到新的春和景明。
好俗套的剧情，我内心吐槽着。
况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就是郭千帆眼中的替代品。
莞莞类卿，终身难敌他心中的白月光之类的。
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过去，要去谈一段双方已将曾经的经历收拾妥帖的爱情。
睁开眼，借着清冷的月光，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睫毛垂落在好看的面部轮廓上。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打量着他，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正当我抬眼看向他薄薄嘴唇的时候，郭千帆睁开了双眼。
我们两个人的视线交汇。
4
「楠楠，我好想你。」他呢喃着，抬手拥我入怀。
我下意识地勾起双脚狠狠朝他的下半身踢去。
啊！！！啊！！！啊！！！
帐篷里发出了几声男人的哀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扶着一瘸一拐的他下了山。
山下停着十多辆问界车，都是来接郭千帆的。
「谢谢你，夏岚茜。」他将其中一辆车的车钥匙送给了我。
【霸总啊啊啊。刚认识就送女主车车了。】
【现在送车，等和女主确定了关系就要送商场了】
【报！车的后备箱里全是玫瑰，我亲眼见到司机刚刚放进去。】
【... ...】
我看着那些弹幕，心中并不觉得幸福。
我有车，它是一辆山地摩托，骑着它我觉得很自由。
我不想当甜宠文女主，我有房有车有猫有力量，还热爱自然，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方式。
最终，我没有接过郭千帆的答谢礼物，也没有与他交换联系方式。
把他交到司机手里，平安下山，我就离开了。
5
世界紧锣密鼓，如同一网巨大的鹊桥迷宫。
我从弹幕里得知，郭千帆对我一见钟情在追我。
他安排手下，在我回家的路上，种满了玫瑰。
我却带着父母搬家了。
我爬上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时，郭千帆的私人飞机盘旋在我的头顶。
我特意避免看他所在的天空。
我在海里冲浪时，郭千帆在岸边为我拍照。
夕阳下，日光与人相伴回家，他双手拿着毛毯，将我一整个裹起来。
他比我大十岁，事业蒸蒸日上，整整两年，却像一条赖皮小狗缠着我。
而我只是轻轻向他点头问好，而后一个人离开海边，回到酒店。
整整两年，他追我躲，我有意避开顾千帆。
我才不想当他心目中白月光的替身。
弹幕却着急了，忙着帮他解释。
【怎么回事？剧本怎么改了？女主为什么一直要躲着男主。】
【在男主心中，林楠只是回忆，女主宝宝你才是爱情。】
【女主你给男主一个说话的机会啊，不说话，你们的感情怎么发展？】
看着弹幕，我停下了脚步。
身后郭千帆跟了上来。
他自信舒朗，笑容恣意。
「岚岚，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
「我会一直对你好，我会一直爱你。」
我反问他：「郭千帆，你喜欢我什么？」
他脸有些红了，真挚地看着我的眼睛。
「喜欢你善良热情，有活力，有生命力。」
他形容的那个人的确是我。
我噗嗤一笑，以前是我多想了，随即主动向他伸出了我的手。
十指相扣，我们在一起了。
【撒花花，男主追了两年，终于拿下女主了。】
【女主心里是一直喜欢男主的吧，答应的好干脆。】
【你们要给我幸福啊，呜呜呜。】
6
真不愧是甜宠男主，郭千帆宠爱我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每一季度会抽出十天的时间陪着我四处旅行。
有时间就要亲自下厨做好吃的饭菜给我吃。
全网都知道他宠我，我带他回家见我父母的那天，郭千帆在他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这两年他追我的视频。
我爸妈非常开心，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将女儿交到他人手中了。
我爸是大学教授兼博士生导师，聊天中，他知道郭千帆旗下的公司涉及 AI 产业后，还邀请他的团队来实验室交流。
我被甜蜜包裹，如同进入了蜜桃罐头里。
我以为，我们的未来会一片明媚。
我可以一边自由生长，一边爱人与被爱。
但，我想错了。
7
互联网直播潮兴起后，郭千帆突然沉迷于直播卖货。
为了抢夺流量，郭千帆让我同他一起在抖音上直播卖花。
人人都知道我们的爱情故事，他追我时那条铺满鲜花的玫瑰路也成为直播素材。
直播间里的他，温润如玉，对观众们讲述着我们如何相识。
他更是自揭伤疤，说在山上时，他其实有轻生的想法，因为当时的女友被车撞死了。
我心里一松，敢在众人面前谈论这段经历，我以为他是走出失去林楠的悲伤了。
这一晚，鲜花卖得极好，库存都卖光了。
下了直播后，他却一直对我冷着脸。
「岚岚，刚刚都是我一直在表露，为什么你就像个木头一样。」
我疑惑：「我... ...我也有说啊。」
他拍着我的头，「可你的反应不够强烈。你要哭，哭最有煽动性了。」
我心中腹诽，他是不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岚岚，从今天开始，每晚你都要直播。」
郭千帆不容置喙地对我说。
我摇摇头，「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
我是一名自媒体博主，还是一名旅行规划师。
一边探索自然的同时，我会将我的旅行拍成视频，发布到晚上，别人点击后，我就能赚钱。
每次深度旅行后，还会做出一份详细的攻略，卖给需要的人。
正在这时，我又看到了满屏支持男主的弹幕。
【男主终于开始带着女主搞事业了，钱从八方来。】
【靠北！温柔大叔变冰山扑克脸，这我可爱上了。】
【女主赶快答应啊，带你搞钱的，就是你的大恩人。】
【... ...】
我看着这些，心里满是困惑。
爱情是两个人的，可是金钱的问题是个人的。
他怎么能擅自安排我的工作呢？
8
我拒绝了郭千帆每晚直播的安排。
「愚蠢。」他随即骂了我几句，自己开车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路边。
我打车回了家。
我去公司找他，决定与他好好的谈一谈，
我规划了一整晚，将自己的工作与生活时间重新安排，这样子每周我能空出三晚时间直播支持他。
秘书说，他正在办公室里开电话会议。
我让秘书先不要打扰告知他我来了。
我自己坐在会议室门口等他。
「夏岚茜真是被我宠坏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突然听到郭千帆如何描述我。
「她想自己搞事业，拍摄的视频几个人看啊！
一晚上直播的收入比她每个月赚的还多，我不懂她到底在挑剔什么。」
我听着，心里是丝丝密密的痛。
我账号的粉丝数好几个月没有明显的上涨过，可是每个月我都靠自己赚到了五位数工资。
我能养活自己，并且把自己养活的很好。
我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着，这些竟然在郭千帆的眼中是「不听话」。
飘来的弹幕并不这么想，它们直呼好甜。
【男主真的好宠女主，还私底下关注了女主的视频账号。】
【男主给女主车、商场，女主都不要，现在直接给工资了。】
【每晚聊天几小时，能赚十几万，这样的工作我也想要。】
【... ...】
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弹幕会将轻蔑说成是宠爱。
我不是郭千帆身边的玩物，我的工作赚得没有他多，也有我的意义。
9
我正疑惑着，会议室的门开了。
郭千帆只是轻轻抬起眼皮，那神情仿佛在表明他并不怎么重视我。
「正巧，给你订了十套白色礼裙，去试试，以后就穿那个直播。」
「给你请了钢琴私教，花十天的时间好好练一练，直播时可以做才艺展示。」
「岚岚，我都是为你好。」
他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我是一具没有思想的，他的所有物。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所有的宠爱背后早已标满价格。
追求我时，他跟随我到世界各处。
和他在一起后，他却按照他的需求塑造我。
站在我面前的，穿着一袭黑色外套的郭千帆，此刻就像一具黑洞，稀释着我的能量。
弹幕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女主的脸色怎么瞬间僵硬了，男主安排好了一切多霸总啊。】
【请好了老师，买好了衣服，安排好事业，男主威武。】
【男主工作是不是太忙了，在女主面前怎么还是一副老板的感受。】
【... ...】
我一一浏览弹幕，都是为郭千帆说话的。
真的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最后，我仰起头问郭千帆。
「你真的爱我吗？我爱做着喜欢事情的自己。」
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岚岚，最近公司经营比较困难，你先放下你的工作，等渡过这段时间我绝不干涉你，好不好。」
郭千帆低着头亲吻我。
【好真实的剧情，男主之前花了两年时间追女主，现在当然要把落下的事业追上。】
【女主太不懂事了，男主都求她了，快答应吧。】
【男主可以为了女主去任何地方，为什么女主就不能为了男主直播呢！】
【... ...】
10
最终，我退步了。
答应了郭千帆每晚直播的要求，这一答应就是三年。
在此期间，郭千帆的公司股票上涨了两倍。
每当我向他提出，我不喜欢直播时，他总会用各种借口让我继续坚持。
更让我难受的是，郭千帆的对我爱，开始仅众人可见。
在镜头面前，他是温柔地绅士，在庆功宴上会主动单手抱起我，另一手帮我拿着高跟鞋。
庆功宴结束时，烟花绽放在头顶的上空。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弹幕。
【从此，男女主过上了有钱又多金的日子。】
【我也要去爬山，偶遇上我的霸总男主。】
【林楠教会了男主什么是爱，夏岚茜陪着郭千帆度过漫长岁月。】
【完结，撒花花，大家下一部追什么剧。】
【... ...】
11
而镜头外，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单独和郭千帆相处时，他除了画饼，就是打压我，说我直播时不够有活力。
于此同时，他借口工作忙，整宿不回家。
但我的手机里，每隔三五天，就会收到陌生短信，照片里全都是郭千帆和不同女人们的亲密照。
远山大海，具已离我远去。
12
今晚，是我们在一起的五周年，郭千帆安排我和他一起直播吃饭。
换好衣服，我看镜子里着白色长裙的姑娘，两眼凹陷。
阳光晃晃地照在镜子上，镜子里的人泛着光晕。
像是某个人的回忆。
忽然，一条弹幕飘来。
【这是林楠吗？男主的白月光！】
一瞬间，我头顶的天灵盖如遭雷劈。
13
郭千帆原来一直都对他的白月光林楠念念不忘。
因为我与林楠的模样有七分相像，所以他一直在按照记忆中的人塑造我。
不，不是这样的。
他出轨，他表里不一，他操控我。
会不会，他其实也操控着林楠，林楠也曾经是他的甜宠女主之一。
我脑子里瞬间有无数个问号，最终它们都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我要离开郭千帆。
餐厅里，郭千帆坐在我对面，看起来温柔可亲。
他怀中抱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见我出场很绅士地递给了我。
服务员小哥每上一份菜品，他都首先挑给我。
「岚岚，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记得。」
我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一粒米饭不小心粘在了嘴角。
郭千帆宠溺的用手指，粘上我的唇边，将那粒米饭吃了进去。
他看起来很爱我。
若不是饭桌的侧面围着三十多位工作人员，他们看着云台，从多角度的举着摄像机拍摄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若不是，这幅画面同步在社交平台上直播，而直播间里有十万人观看。
若不是，直播间里放着我的同款，裙子、发饰、项链、口红、眉笔、眼影... ...一应俱全，我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我轻声开口，「郭千帆我们分手吧。」
没等他回应，我们俩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是一封简短的手写信，落笔名字却是林楠。
14
「今晚见。林楠。」
林楠没死？她还活着？！
郭千帆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惧，他向工作人员挥手示意中断了直播。
他飞速起身，从座位上弹开，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跟着他飞奔下楼。
一辆宾利停在楼下，郭千帆刚打开车门。
我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我也要去。」
即使分手了，我也得知晓真相。
郭千帆撇开了我的手。
「岚岚，我对你太失望了，这条消息时别有用心的人发的，你竟然看不出来。」
「林楠在五年前就死了。」
「你乖乖回家等我，我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紧急处理。」
我看着他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心里觉得有点可笑。
我用力抓住了车门把手，郭千帆拉扯不开我。
他发了狠劲，用力地推向我的胸膛。
我站不稳，细高跟被裙子绊住，脚踝一扭，摔了个大跟头。
15
郭千帆坐上了车，一脸不耐烦地俯视我。
「夏岚茜，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现在应该马上回直播现场，这是你的工作。」
「这次直播结束，我给你买爱马仕。」
黑色的宾利扬长而去。
脚上的血染红了我的裙子，脚踝处传来了巨痛，手掌也被地面的碎石粒划破了肉。
右手握住的手机，屏幕边角碎掉了一块。
我拨通了发送手写信的手机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他的声音从我的手机里传出，也从我的背后传出。
夏轩快步走过来，想要扶起倒在路边的我。
「嘶。痛。」
「你帮我脚底的高跟鞋脱掉。」
「谢谢你。」
夏轩蹲在我面前时，我认出了他，是刚刚餐厅里上菜的服务员。
我问他。
「你认识林楠对吗？」
「她在哪里？她真的活着吗？」
夏轩点点头。
「我带你去见林楠。」
16
在病房里，我见到了植物人林楠。
她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夏轩拿出了他之前放在病房里的监控器。
时间是四个小时前，郭千帆来过这里。
监控画面里，郭千帆破门而入，双手用力摇晃着林楠的肩膀。
看见她如往常一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他长呼了一口气。
之后，护士推门而入。
郭千帆质问护士，最近都有哪些人来过。
女护士茫然地摇摇头，说没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