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骧/文
光绪戊戌秋,当政变动荡之际,新党为光绪帝进杀荣禄囚禁慈禧之谋,当时出此谋者非康、梁,亦非谭嗣同,乃当时康门另一高足徐仁录也。当时更又哄传谓谭嗣同于政变前夕曾亲赴小站说袁,亦殊不然。亲赴小站说袁者非谭嗣同,实亦徐仁录之所为也。
徐仁录字艺甫,江苏宜兴人,举人出身。礼部侍郎徐致靖之胞侄,在康门下与谭嗣同交最深.其人少年气盛,议论风发,每当痛切陈词,往往声泪俱下,因有姻家言敦源在小站佐袁幕,遂自请亲赴小站说袁以排后拥帝之策。当时其同党中亦有反对此种过急举动者,如杨锐即曾寓书谭嗣同,并附诗以警之:陈词痛哭终何用,慷慨何曾报主恩。愿为君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这首诗后两句是说:宁去联络董福祥,袁是不可轻意通款的。谭不悟,竟将徐之谋划上达于帝,帝报可,徐遂以秘密钦使的身份亲赴小站矣。
徐赴小站以前,已由言敦源先容于袁,袁对徐之来临,是非常重视的。徐到小站之后,袁表示热烈欢迎,设盛筵以款,由袁之高级幕僚徐世昌、阮忠枢、言敦源等坐陪,并请阅兵,极宾主之欢。徐乘间说袁今后应一心拥帝排除腐旧之大计,袁一一首肯之,临行并厚赠程仪。徐回京后,自鸣得意,认为此行收获巨大,一切主张都得到袁的收纳,将来天下事,举手定矣。谭嗣同深信其说,遂将其说袁的经过,一一奏闻于帝。
数日之后,袁世凯奉旨入京进见,帝对袁温谕嘉奖,当时便以海内通晓新政之人才为问。
袁世凯答:“以臣之愚见,皇上如必欲变法,当求老成持重如张之洞者,较为妥善。以其两湖治绩,已著明效,故敢以实对。”帝授以密旨及令箭,并赏以侍郎衔。袁退朝回到行馆。晚间,忽有夙不谋面的谭嗣同来访,谭当时的差事名为军机章京,与扬锐、刘光第、林旭统称军机四卿,专管为皇帝拟发谕旨,实际就是军机大臣。袁所稔知也,只好请进延之上座。原来谭此来并无别事,也就是把速回津杀荣禄进兵包围颐和园的原意重复了一遍,不过力促其从速奉行而已。袁奉命维谨,并指天誓日地自下了保证。送谭去后,袁立即打点行囊奔赴车站。
袁回到天津,深感当前的处境困难,对帝后两派,新旧两党,究竟何所适从,还在举棋不定,未便即赴督署谒荣禄,乃先返其家,登堂见母,母睡未起,待母醒,略事寒温数语,辞母而去,临去依依不舍,出门徘徊于檐下不去。母觉而呼之进问曰:“你今天神色不对,究竟有啥心事快说吧!”袁即向母启问;“售如给人家扛活,其家母子不和,两不相下,究竟是听娘的呀,还是听儿子的呢?”母答曰:“母亲经验必多,儿子经验总少,当然要听母亲的啦”
袁深韪母说。遂径赴督署谒荣禄告密,在京所受密旨令箭俱以付荣。荣得知个中底细原委,星夜赶赴颐和园,上告于慈禧,揭开了政变的韩幕。
荣禄去颐和园告密之后,光绪被幽禁于瀛台,慈禧恢复垂帘听政,康、梁出亡国外,四卿等六人被杀,张荫桓因附和新政充发伊犁,徐致靖因曾保荐康有为,判为永远监禁,新党从此一蹶不振矣。
入民国后,康有为由海外归国,在上海下船。康之友好往迎者多人,康下船便问:“徐艺甫还在否?”众答以尚在人间。康随向众人慨乎言之曰:“戊戌之事,不是他还坏不了啦!我辈皆误从其躁急之谋牵连而被害者也!”
同时袁世凯深悔过去曾一度误听徐言,几乎走入死路,对徐亦深恶而力排之,徐竟潦倒以终。
徐致靖,字子静,江苏宜兴人。光绪丙子进士,官至礼部侍郎。戊戌党欲被逮,判处永远监禁,庚子年放出。
言敦源,字仲达,江苏常热人。早岁捐监,北上屡应顺天乡试不第。由姻家徐仁铸荐与衰世凯作幕僚,颇受袁之知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