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长真快啊",
她的粉底卡在法令纹里,
手指拂过王小川后颈时蹭掉块结痂的皮。
墙上的霉斑在梅雨季长成了一张地图。陈红梅数到第七块褐色斑纹时,高压锅的限压阀突然开始打旋,蒸汽把天花板熏出怀孕子宫的形状。
男人踢翻塑料凳的声音比天气预报还准时。王小川蹲在冰箱后面,把昨天捡的碎瓷片排成北斗七星。最尖利的那片藏在他左脚的袜子里,隔着棉布能摸到波浪形的刃口。
卫生间镜子是上个月裂的。裂纹从右上角斜劈下来,正好把陈红梅的右眼框进三角形牢笼。她对着扭曲的镜像涂口红,唇线越过嘴角的结痂,画成小丑夸张的笑纹。
"臭婊子养的白眼狼!"酒瓶在瓷砖上炸开的瞬间,王小川把手伸进裤兜。录音笔的红色光点透过布料闪烁,像皮下埋着的微型炸弹。上周他在废品站找到这支笔时,里面存着某个女人唱《甜蜜蜜》的嘶哑录音。
楼道感应灯第23次熄灭时,陈红梅开始收拾地上的陶瓷残骸。她把大块的青花瓷片拼回原状,裂缝里渗出的菜汤已经凝结成琥珀。窗台蚂蚁正在搬运血痂,暗红色的运输队在月光下蜿蜒成脐带形状。
王小川的蜡笔画贴在卧室墙上。他用紫色涂满妈妈腿上的淤青,绿色画爸爸醉倒时的鼻孔。最右边那幅画着对门张奶奶的猫,尾巴断成三截——和上星期陈红梅的尾指石膏一模一样。
冰箱冷冻室结着厚厚的霜。陈红梅扒开冻硬的带鱼,摸出用保鲜膜裹着的离婚起诉书。冰碴割破食指时,她想起结婚那天捧花里藏着的人工雪,塑料颗粒粘在睫毛上像不会融化的泪。
晨雾把纱窗泡发了。王小川蹲在早点摊后面数钢镚,油锅里的麻团胀成青紫的眼眶。卖豆浆的老头掀开木桶,热气腾起的面皮下藏着道新鲜的抓痕。
菜刀剁肉的声音从三楼传来。陈红梅把猪油抹在手腕处,油脂渗进毛细血管网,凝固成半透明的铠甲。王小川在数学作业本上画满眼睛——从门缝里看见的那种充血的眼球,瞳孔里飘着酒瓶形状的浮标。
居委会主任来送垃圾分类手册时,王小川正在阳台晒他的瓷片收藏。老太太的珍珠项链反着光,每颗珠子都像监控摄像头。"孩子长真快啊",她的粉底卡在法令纹里,手指拂过王小川后颈时蹭掉块结痂的皮。
午夜救护车的蓝光扫过楼道。陈红梅数着担架床滚轮碾过台阶的声响,1层18阶,2层17阶,3层突然少了两阶。王小川在黑暗里睁着眼,录音笔贴着胸口震动,存储空间还剩23分钟。
储物柜最底层的毛线团开始泛潮。陈红梅拆开织了一半的毛衣,发现毛线里裹着五年前的情书。钢笔字被雨水洇成蜈蚣形状,最后那句"永远爱你"正好缠住她小臂的环形淤青。
暴雨冲垮了垃圾站的分类墙。王小川在废墟里翻出半面破镜子,裂纹将他的脸分割成陌生的拼图。他看见妈妈在镜中变成无数个碎片,每个碎片的嘴角都以不同角度下垂。
立秋那天,男人把擀面杖折在了防盗门上。陈红梅收集飞溅的木刺,用红线扎成扫晴娘挂在窗边。王小川发现其中一片木屑上沾着暗红漆点,和他蜡笔盒里的绛紫色正好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