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即臣下夺取君主的权位,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著名的田氏代齐,而封建王朝到来后,则由王莽开启了这个潘多拉之盒,王莽篡汉、曹丕篡汉、司马篡魏、刘裕篡晋、萧道成篡宋...而在篡位者联盟的发展历程里面,底线一低再低,功业也是一低再低。
自秦汉大一统帝国建立以来,第一代的篡位权臣王莽,他是全天下的道德楷模,在最后漏出屁股之前,他是天下最瞩目的偶像,也是古今中外几乎唯一一个,被全体国民推选出来的道德皇帝,如果不是后来把天下搞成人间地狱,称他“得位之正亘古未有”毫不夸张。
靠道德人品光环让全天下求着他禅位,这种篡位模式可以叫“圣贤为帝”,这种极品篡位者也就只此一例,不可复制!
第二代篡位者是曹氏父子,他们篡位前没有王莽那种超级道德光环,但曹操是靠一拳一刀实实在在打下的江山。是他缝合了支离破碎的北方大地,给中原河北关中重新带来和平,按道理皇帝就应该他坐。
只不过曹氏父子打天下的过程中,非常依赖汉室皇朝的号召力。正是靠着大汉天子的金字招牌,曹操笼络了大批忠于汉室的士人,打造了属于他自己的政治集团;也给他在外交和攻伐中获得了巨大的优势。
所以他不能毫无顾忌的把这个金字招牌一脚踢开,那样他集团内部的亲汉士人会离心离德,他的江山社稷也会因为没有汉朝合法性的加持而危机四伏,这样对于曹氏江山的未来是有巨大隐患的。
曹操剧照
所以继承曹操位置的曹丕和他的心腹们在之前王莽的基础上,借助三代贤王禅让的典故,精心设计了一个全新的禅让模式。基础理论就是:曹操功德魏巍,缝合天下,于汉室有大恩;他的继承者曹丕继承了曹操的功德,他们对汉室天下的子民恩德实在太大了,大到如果继续当汉室的臣子,上天看不下去,百姓看不下去,连汉朝皇帝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汉朝皇帝上顺天意下顺民心,将皇位禅让给曹丕。总之,朝廷的正统还在,它转移了!
先把政治家和他们豢养文人的无耻放在一边,这套理论在逻辑上还是自洽的。要知道之前两个缝合天下的人,一个叫刘邦,一个叫刘秀。他们一个是开创大汉基业的汉高祖,一个中兴汉朝的光武帝。既然他们两位通过缝合天下取得了帝位,同样有着缝合天下功绩的曹氏父子通过禅让取得帝位也是说得通的。
最重要的是,它的核心是你要篡位……也可以说禅位,要有大功德于天下,求得万民归心,才有资格为天下主。这对政治家能力、功绩的要求还是非常高的。而且你也不能表现出过于无耻的人品,这对政治家的个人品行也有非常高的要求。
曹丕剧照
这个标准比起当年王莽那个亮瞎眼的道德楷模标准已经差了不少,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效仿,这种篡位模式可以叫“能者称王”。
再后来就是司马氏父子了。
凭心而论,克日平孟达,抵御蜀汉对关中的攻势,在关中、荆州、两淮的屯田,北上平定公孙渊,司马懿为大魏所立的功勋都是可圈可点的,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司马氏父子也是可以走曹丕路线,继续第二代篡位者的模式。
很遗憾,他们的继任者司马昭,太拉了。他不但能力比不上其父兄,最要命的是,他干了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在全洛阳士民的眼前,把自己的皇帝给杀了!这是连董卓都不敢做的事,他是在皇城里秘密的鸩杀了少帝刘辩。
不管你有意无意,现在你在全天下面前杀了皇帝,把天命正统当擦屁股纸,那么不管你父兄之前给魏朝立下多大的功勋,功德之类的招牌和你司马家没一毛钱关系,第二代篡位模式也不适合司马家了。
司马氏父子剧照
于是司马昭无奈开启了第三代篡位者模式:我去灭国,我去为国家立下之前强者们都没立下的大功,证明我的能力远迈前朝。于是他在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的情况下,强行开启了消灭蜀汉的任务。
这个任务,之前的曹操、曹真、曹爽都没有做到,我只要完成了,那就证明我比三代曹氏都强,那么我上位理所应当,这种模式可以称为“强者为尊”,但是后患肯定是很大,这相当于宣誓:天子唯兵强马壮耳。关键这会让权臣不顾国家利益,强行开启耗费巨大的国战,这种赌徒心态很容易把天下拖入深渊。
司马昭很幸运,曹氏三代明君都没有搞定的蜀汉,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最终被他搞定了。尽管灭蜀后又出现了一大堆鸡毛鸭血的事情,但终归是成功的灭掉了蜀汉。司马昭最终还是走通了篡位流程,把天下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去踢最后临门一脚。但是这种强者为尊的模式所引发的后遗症,最终还是要由司马氏的子孙来承担。
司马炎剧照
不过不管怎么说,强者为尊对篡位者也是有要求的,最起码篡位者不能是弱鸡,不要求你是天选之子,道德楷模,至少你得能打,得有巨大的战功加持,才有资格去开启篡位进程。后面的两晋王朝的篡位者,基本也没走出司马昭的“强者为尊”模式。
王墩两次作乱,但是没有军功打底,哪怕他再权势滔天,也不敢走篡位之路;苏骏兵强马壮,挟持皇帝占领建康三年之久,依旧不敢僭越皇权;最典型的就是桓温,他有过篡位的想法,为此两度北伐,最远的时候打到关中和河北,但是最后都功败垂成。两次北伐没有任何收获,还损兵折将。以桓温的功勋和实力,他的军功不足以服天下也不得不放弃了篡位的企图。而他的儿子桓玄企图颠覆这套强者为尊的模式,直接篡位。很遗憾他早生了六七十年,时间还没走到这一步,最后成为了刘裕上台的垫脚石。
刘裕则是两晋最后一个司马昭模式的篡位者,他依靠灭南燕、破卢循、败北魏、灭后秦,收复河洛关中、恢复两都的巨大战功,终于再一次跑通了篡位流程,成功的让自己成为南朝宋的开国皇帝。但是很遗憾,他也是南朝最后一位英雄天子。后来的南朝皇帝再也没有一个能如他一般打过黄河潼关,威震天下,“气吞万里如虎”。
当接力棒递到萧道成手上时,他连“强者为尊”都做不到了。萧道成是靠着司马家一样的阴谋诡计上位的,可却没有能复制司马昭灭蜀、司马炎灭吴的功绩。萧道成的拥护者是流亡到两淮的青徐豪强,所以连王号都用了“齐”。按照强者为尊的模式,你是不是该北上收复青州,用战功为自己的皇冠加冕,也能回报青州豪强对你的拥戴?可萧道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没这个想法。直接把刘宋的子嗣杀了,做了皇帝。
至此,篡位者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不要了,政治底线彻底跌入谷底,不但装模作样的天下民心不讲了,连为国建功都不讲了,真正的是我只要抓住兵权我就是皇帝,这就是萧道成模式。这个该叫什么模式呢,只能说叫“谁拳头大”模式,后面的萧鸾也是走萧道成路线,而他底线比萧道成还低。所以萧鸾也更加没安全感,上台后将所有有威胁的萧氏宗亲诛杀殆尽,就算没有后来的萧衍,他可能自己就会灭自己满门。
所以萧道成比起他的前辈们,实在是有点不行,真的退化的很严重。而下一个篡位者萧衍也靠着比萧鸾儿子萧宝巻更大的拳头,把帝位从萧鸾萧宝巻父子手中抢过来了。
可以说,从王莽到曹操曹丕父子再到司马懿三代最后到桓温刘裕,虽然说整个篡位者联盟,是一代不如一代,但这些篡位者或多或少的都还是有着英雄的弧光。到了萧道成之后,底线一低再低,功业也是一低再低,伴随着的,也是汉人朝廷的气数也是一低再低。当低到南朝最后一个王朝南陈时,秦汉第一帝国留在南方的最后遗产,也最终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