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治表演才能第一,演技太高害了他!
撰文|黄大拿&编辑|楚琦
引文:说到底,演技这东西,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演技太高是害!
1924年10月直奉军阀大战,直系将领冯玉祥反戈一击,发动所谓“北京政变”,随后又派遣干将鹿钟麟驱逐末代皇帝溥仪出宫,是民国史上的大事。
被逼出宫后的溥仪逃往东交民巷日本使馆,第二年在日本人的保护下乘车赴天津,又牵出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变。
既是大事,自然史有定论。
因为这次政变的主要人物是“爱国将军”冯玉祥,因为他是要和孙中山合作的,更因为他后来在中国政治角斗场中所扮演的微妙角色,所以,在相当长时期里,在许多史家眼中,这次北京政变是一次革命的行动。
既然早被定性为革命的行动,咱们就不唧唧歪歪了。
但在大事之外,也有一件小事:长期以来,不少人指责冯玉祥、鹿钟麟在干大事的同时,还顺手牵羊顺走了清宫的无数宝物……
一
主要救国,业余盗宝?
大人物干大事都是要先讲一番道理的,没有道理,编也得先编上一个。
冯玉祥在政变之初发布了一份“安民布告”,布告都是悲天悯人之词,“嗟我无辜同胞,何堪再罹兵戎?”,“推重国内贤家,共同解决内争”,“军人不干政治,义惟绝对服从”云云。
啥意思?就是对外宣布,他冯某人发动兵变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制止内战、停止军人干政、推重贤能共建国家。
全心全意救国救民,看了着实感人啊。因此,这些话常常被视为一个旧军人天良激发思想转变后的肺腑之言。
至于为什么驱走一吴佩孚,又来一愈加凶恶蛮横之张作霖,为什么掀下曹锟,又请一段祺瑞,为什么政变之后内争却愈演愈烈,为什么军人干政始终尾大不掉,为什么同胞之苦难更加深重,等等问题,只好归结为革命的不彻底了。
大事下面的细节其实更值得玩味。冯玉祥发动政变成为北京城之主宰者,手下的卫戍司令鹿钟麟、警察总监张璧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曹汝霖《一生之回忆》记载了他们进宫后的一点趣事:
“张见桌上有一对钧窑花盆,种的菊花,他知钧窑是珍品,即告随警,这菊花是好种,给我带回去。鹿钟麟则见桌上陈设有一翡翠瓜,故意把玩,即将军帽覆扣瓜上,随弁知其意,即捧瓜和帽,趋出至鹿跟前道,您忘了带军帽了。鹿说很热,我不要带,你拿着吧。真是连盗带偷,兼而有之。”
曹氏无法亲见,以上所记当得自传闻,但军人于驱逐溥仪后,以军用卡车运载宫内宝物而出,则为当时众目睽睽之史实。
至于这些宝物出宫之后到了哪里,是否全部归公?有无私下夹带?长期以来众说纷纭。
不少人即坚持认为冯玉祥、鹿钟麟等人以冠冕堂皇的名义驱逐溥仪,借机盗走了不少宝物。
这种说法当然也不算空穴来风。近代史上,武人势力的急速扩张,以清末与民党对峙之前线将领通电逼宫为发端,至民国肇建为一变局,到袁世凯一命呜呼,又是一大变局。
从此纲纪废驰,威权堕地,有枪就是草头王,武人随意杀人都算不了什么,何况只是“夹带”几件宝物?
二
俺是冤枉的?
上述传闻拥有不少信奉者,坦率地说,大拿也曾经是其中一个。
但最近读了那志良《典守故宫国宝七十年》一书,过去的看法却多少有一点动摇。
那志良是什么人?这位先生一生与故宫有缘,几乎在故宫里度过了一生,在古器学特别是玉石的研究和鉴赏方面,是国内外公认的权威。
更重要的是,那志良是满人,以满人而来为冯玉祥等人辨诬,应该说具备相当的公信力。
《典守故宫国宝七十年》一书中说:
冯玉祥与鹿钟麟,是溥仪出宫之后,最先蒙盗宝不白之冤的。
一般人都认为宫中是个宝库,冯鹿二人是经手把溥仪赶出去的,眼看着那许多宝贝,怎会不拿一些呢?
第一个有有此猜想,告诉了第二个人,第二个人便把人家的猜想,说成了事实,第三个便有枝添叶的,说得更热闹。
冯玉祥的盗宝传说,就是这样来的。
溥仪出宫不久,冯玉祥驻在旃坛寺的队伍有个调动。他们的运输是用骡子拉的大车和骆驼,来担任工作,需要的场地比较大,所以他们把这一带地方临时戒严,便利工作。于是有人传出去,说这是冯玉祥把偷来的东西迁出北京,怕人看见,才实行戒严。
鹿钟麟是逼宫的主要人物,说他盗宝,是跑不了的。我就听到一件事,是一位朋友亲口告诉我的。
他说,有这一天,走过鹿钟麟住所的门口,看到鹿家的小孩在门口玩,玩具是几个小瓶,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古月轩的瓷器。
我问他:“你懂得什么叫古月轩瓷器吗?你一看,就知道是古月轩,你知道古月轩瓷器有什么特征吗?”
“怎么不知道?古月轩瓷器做得特别细。”
我说:“只是‘细’就完了?我问你,它的款识是怎样的?”
他说:“反正我认得,那是古月轩瓷,一点不会错。”
我说:“反正你是胡说八道!鹿钟麟就是偷了瓷器,也不会把那么贵重的古月轩瓷给小孩玩。”
其实他并没有在鹿钟麟先生的门前,看到小孩拿着小瓶玩。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一点消息,便把这事说成他自己实地看到,为的是叫别人相信他的话。这种无聊的人太多了,有枝添叶,信口开河,不管人家的名誉如何受损了。
三
演技太高是害!
驱逐末代皇帝惹来许多议论,还被指控顺手牵羊盗宝,冯玉祥冤不冤?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
在近现代史上大人物系列里,出身寒素的冯玉祥最乐意展现的就是三样东西:俭朴、亲民和爱国。
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三大必杀技,冯玉祥基本以正面历史人物而定格。他的俭朴、亲民和爱国未必都不真实,但历史人物从来都是复杂的,具体到冯玉祥,最近有一位历史学家下了这么一个评价:“冯玉祥是北洋军阀集团中颇具政治表演才能的一位”。
颇具政治表演才能?学者说话就是含蓄啊。假若冯玉祥谦虚说咱政治表演才能数第二,那近代政客中谁还敢认第一?
演技高,人送外号“倒戈将军”,所以头天夜里还在一起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就不要为第二天早上他向你开炮而意外了;演技高,所以在波谲云诡的近代权力场中跌跌爬爬,又总能东山再起。
但冯玉祥的最后落幕却很惨:被一场突兀的大火烧死,还不明不白!
大拿这里不是给冯玉祥写传记,感兴趣的人可以去找相关的书籍阅读。这里限于篇幅,只能讲两个有趣的小故事:
咱们已经是共和国,人人平等,哪还能容得下一个废帝在宫室里享福?冯玉祥驱逐溥仪,一度大受舆论称赞。但称赞冯玉祥革命义举的人未必知道有这样一份礼单。
溥仪的英文老师庄士敦在《紫禁城的黄昏》一书中公布了这份礼单。1922年,也就是北京政变之前两年,溥仪大婚,送礼者除了吴佩孚、徐世昌、曹锟、张作霖等民国显贵之外,礼单上还有冯玉祥将军送的一柄“白玉大喜如意”呢。
冯玉祥以朴素著称,经济学家千家驹在《七十年的经历》中则有一段生动的记载:
“1938年抗日战争时,冯曾来桂林视察,当时我在广西大学教书,冯曾请我们少数朋友吃饭。……他到外面找一个山东烧饼铺的师傅做烧饼给我们吃,以示俭朴。这还不说,他请客的餐具都是自带的粗碗粗碟。……土瓷价格虽廉,但加上副官的旅费、运费以及种种费用,实在比当地的精瓷器还要贵好几倍。而且战时交通运输困难,还要随身携带款待客人,以示俭朴,实在未免矫情过甚了。”
太擅长表演的人会收获许多意外的好处,但也可能要蒙受不白之冤。因为你太会表演,假作真时真亦假,总是让人云里雾里,到头来还有多少人愿意选择相信你呢?
说到底,演技这东西,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
演技太高是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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