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周小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93年的夏天，我从江城师范学院毕业，进了县城一家私立学校当老师。说实话，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我爸早年走得早，全靠我妈李秀英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

那年的夏天格外闷热，我这个刚参加工作的愣头青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没两天就闹起了胃病。一开始我还不当回事，以为吃点胃药就好了，可是谁知道这病越拖越重，疼得我直不起腰来。

“小明啊，你这样不行啊，得赶紧去你叔叔那看看。”我妈的同事王婶子看我疼得直冒冷汗，急忙劝道。

我叔叔陈建国在县城开了一家老字号的中药铺，这家药铺叫“建国药堂”，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说来也怪，我妈这些年从来不让我去叔叔那里看病，就连过年我去拜年，她也总是找借口不让我去。

这一次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人偷偷去了叔叔的药铺。

建国药堂坐落在县城西街，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两层楼房。推开雕花木门，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那是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独特香气。

“谁啊？”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里间传来。

“婶婶，是我，志明。”

“哎呀，是志明啊！快进来，快进来！”我婶婶王淑兰急忙从里间走出来，她穿着一件蓝底碎花布衫，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你叔叔出诊去了，要晚点才回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婶婶关切地问道。

我把胃痛的事情说了，婶婶立马让我在太师椅上坐下，给我倒了杯热茶：“你先喝点茶，等你叔叔回来给你看。”

药铺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滴答作响。我坐在太师椅上，无聊地打量着四周。药铺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都是一些养生的名言警句。靠墙摆着几个老式的药柜，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药材。

突然，我注意到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似乎是一张老照片。我站起来想看得清楚些，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抽屉，一本相册掉了出来。

我弯腰捡起相册，随手翻开，突然愣住了——相册里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一个穿着学生装，她们手挽着手，笑得那么灿烂。

让我震惊的是，那个穿碎花裙子的姑娘，赫然就是我妈年轻时的模样！而另一个穿学生装的，竟然是我婶婶！

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和婶婶说话，我一直以为她们是不熟悉的。可是这张照片明明显示，她们年轻时关系那么要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志明，你在看什么呢？”婶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我赶紧合上相册，转身看到婶婶端着一碗红糖姜茶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婶婶把姜茶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相册，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她快步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过相册，轻声说道：“这些都是些老照片了，没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叔叔从外面走了进来。

“哟，志明来了？”叔叔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的。

我把胃痛的事情说了，叔叔给我把了脉，开了一副药，还特意嘱咐我要忌口，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那张照片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决定要问问我妈，她和婶婶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回到家，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自打我爸走后，我妈就变得沉默寡言，整天就知道忙家务。我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妈，我今天去叔叔那看病了。”

“啪”的一声，我妈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她回过头来，脸色铁青：“谁让你去那里的？”

“妈，我胃疼得实在受不了了。

“那也不能去那里！”我妈突然提高了声音，“以后不许去了！”

我看着我妈激动的样子，小心翻地问道：“妈，我今天在叔叔那看到一张照片，是你和婶婶年轻时候的。”

“够了！”我妈突然打断我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

我妈转身就往外走，我赶紧追上去：“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婶婶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我妈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看着我妈倔强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我发高烧，我妈带

我妈一看到叔叔来了，立马站起来就要走。叔叔一把拉住她：“秀英，孩子要紧！”

“放开！”我妈使劲甩开叔叔的手，“我不稀罕你们家的帮助！”

叔叔没有生气，而是转身对医生说：“手术费我来出。”

“不用！”我妈倔强地说，“我自己能想办法！”

这时，婶婶也匆匆赶来了。她拉着我妈的手：“秀英，你还记得当年在卫校的誓言吗？我们说过，要永远做姐妹的。”

我妈甩开婶婶的手：“不记得了！早就不记得了！”

婶婶的眼圈红了：“秀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当年。”

“够了！”我妈打断婶婶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争执，突然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做完手术了。我看到我妈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护士告诉我，是叔叔垫付了手术费。而且这几天，我妈和婶婶轮流在医院照顾我。

“你婶婶昨天晚上突然晕倒了，被送去急诊了。”护士小声告诉我。

我挣扎着要起来，我妈按住我：“你婶婶。她早就知道自己有肝癌，一直瞒着所有人。”

我惊呆了：“那她怎么还来照顾我？”

我妈的眼泪掉下来：“她说，这是她欠我的，欠你爸的。”

原来，二十多年前，我爸患了重病，需要一笔很大的医药费。叔叔和婶婶倾其所有帮我们凑钱买药，可是我爸的病还是不见好。

最后，婶婶去求她的远房表叔，那个表叔是个赤脚医生，说有一个偏方可以试试。我爸抱着最后的希望用了那个偏方，结果病情急转直下，没几天就走了。

我妈一直以为是叔叔给我爸开错了药，和叔叔大吵了一架。婶婶为了平息这件事，主动嫁给了叔叔，希望两家的关系能缓和。可是我妈更加生气了，认为婶婶背叛了她们的友情。

从此，我妈再也不跟叔叔家来往，就连过年我去拜年，她也从来不去。

“其实。其实我早就不怪他们了。”我妈抹着眼泪说，“我就是。就是拉不下这个面子。”

婶婶住院的第三天，突然陷入昏迷。在她昏迷之前，她让叔叔从家里取来一个旧盒子，交给了我妈。

盒子里装的是她和我妈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封信。信是婶婶写给我妈的：

“秀英，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中。当年要不是我执意让大海试那个偏方，也许他就不会走得那么早。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更恨我自己。我嫁给建国，不是因为爱他，而是想替大海照顾你们娘俩。这些年，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们。”

看完信，我妈泣不成声。她冲到婶婶的病房，紧紧握住婶婶的手：“淑兰，你醒醒，我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你了。”

可是婶婶再也没有醒过来。

在婶婶的葬礼上，我妈抱着那个装满照片的盒子，失声痛哭：“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后来，我在婶婶的遗物中发现，她把自己的积蓄都留给了我，还特意注明是“还欠志明爸爸的医药费”。

那张我在药铺里看到的照片，被我妈装裱起来，挂在了我家的堂屋正中。照片上，两个年轻姑娘灿烂的笑容永远定格在那个夏天。

我常常在想，这世间的恩怨情仇，究竟是是非对错，还是我们执拗的倔强？那些年少的承诺，那些刻骨的思念，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歉意，是不是都化作了这张泛黄照片中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