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周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周建国，是青山镇青山村人。1960年正月十五出生，那年的元宵节，满天的烟花映红了整个夜空，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说我这孩子生来就该红红火火的。可谁知道，我这红红火火没过几年，文化大革命来了，我爹因为年轻时候去过台湾，被扣上了“里通外国”的帽子，在批斗会上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从那以后，我爹就变得沉默寡言，整天躲在家里，种种菜，养养鸡。我妈为了养活我们兄妹三个，每天起早贪黑地在生产队里干活。好在我争气，一直都是村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学考上了镇上最好的中学，初中考上了县城高中，高中毕业后又考上了地区纺织工业专科学校。

1982年毕业后，组织分配我去了江城纺织厂当技术员。那时候，能在国营大厂上班，那可是多少人羡慕的“铁饭碗”！可是我这人不安分，看到厂里那些老职工，天天就是纺纺织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我就浑身不自在。再加上听说隔壁车间的张师傅回老家养鸡，短短两年就赚了一万多，把我这颗不安分的心给彻底勾起来了。

1985年春节过后，我就递交了辞职报告。厂领导挽留我，说我年轻有为，还给我画了很多饼，但我心意已决。拿着两年的积蓄4000块钱，我毅然决然地回到了青山村。

在车站等我的是我爹。他骑着那辆锈迹斑斑的永久牌自行车，后座绑着我的行李。一路上，我爹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他心里有气。等到了家，他才开了口：“建国啊，你这是何苦来哉？大好的铁饭碗，你怎么说扔就扔了？”

我妈更是急得直掉眼泪：“你这孩子，咋这么糊涂啊！现在城里姑娘都嫌你是乡下人，你还自己往回跑，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我笑着安慰他们：“爹，妈，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现在是改革开放了，国家政策这么好，咱们农村大有可为啊！”

可我爹还是不放心：“你那点钱够干啥的？你以为养鸡是那么好养的？你懂行情吗？懂技术吗？”

我嬉皮笑脸地说：“爹，您不就是现成的老师吗？您这么多年养鸡的经验，还怕教不会我？”

我爹被我说得没话说，只能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行吧，你要干，爹就帮你。”

于是，在我爹的帮助下，我租了村边的一块荒地，搭起了简易的鸡舍。第一批鸡苗，我买了500只，心想着小打小闹先试试水。谁知道，这养鸡哪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短短一个月，就死了一大半。我心疼得直跳脚，可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每天早上，我都偷偷地把死鸡埋在后山上。可是再怎么遮掩，这事情也瞒不住。邻居们私下议论纷纷，说我这个大学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养鸡是玩过家家。更有人说，我这是书读傻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回来遭罪。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们隔壁的李雪梅嫂子来帮我了。

说起这个李雪梅嫂子，那可是我们青山村出了名的能干女人。她比我大五岁，早年嫁到我们村，可惜丈夫在三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从那以后，她就一个人拉扯着年迈的公婆和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但她从不服输，不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养了不少鸡鸭，每年都能赚不少钱。

那天早上，我又在后山埋死鸡的时候，被李雪梅嫂子撞见了。我正想解释，她却笑着说：“建国，我看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消毒工作没做好，鸡舍通风也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要赔光的。”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嫂子，你懂养鸡？”

“傻小子，我给我死去的当家的帮了五年忙，这点经验还是有的。你要是不嫌弃，我教你？”

就这样，在李雪梅嫂子的指导下，我重新规划了鸡舍，学会了消毒和防疫知识。慢慢地，死鸡的数量开始减少，我的心里总算有了点盼头。

有一天，我正在鸡舍忙活，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姐，你的饭！”

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她提着一个蓝色的搪瓷饭盒，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这是我妹妹小荷，刚高中毕业。”李雪梅嫂子介绍道，“小荷，这是周建国，以前在城里纺织厂上班，现在回来创业呢。”

李小荷冲我笑了笑，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周大哥好！”

就是这一笑，我的魂儿就被勾走了。从那以后，我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望着村口的方向，就盼着能多看李小荷几眼。

李雪梅嫂子似乎看出了什么，常常若有似无地提起小荷：“建国啊，我们小荷今年20了，在镇上卫生院当护士。你说这丫头，追她的人都快踏破我家门槛了，可她就是看不上。”

我心里一动，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还是个光杆司令，哪有资格去想这些？李雪梅嫂子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男人嘛，要有志气。你要是能把养鸡场搞起来，赚个五万块钱，说不定。”

她话没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从那天起，我干劲更足了。在李雪梅嫂子的帮助下，我的养鸡场渐渐有了起色。第一批鸡出栏的时候，就赚了8000多块钱。

这钱虽然离五万块还差得远，但总算看到了希望。我把这好消息告诉李雪梅嫂子的时候，她笑着说：“不错，有出息。这样，我给你介绍个技术员，让他教你一些新品种的养殖技术。”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1986年初，一场禽流感席卷了整个青山镇。我的鸡场首当其冲，短短几天时间，鸡就死了大半。更糟糕的是，我前段时间刚借了一万块钱扩建鸡舍，这下可全赔进去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天在鸡场里晃悠，看着那些死鸡，心如刀绞。

李小荷还是每天给她姐送饭，但我已经不敢抬头看她了。我知道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我：“这周建国啊，还是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这下可把老本都赔光咯！”

更让我难过的是，听说李小荷的父母已经给她物色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县城供销社的会计，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干部。这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李雪梅嫂子看我这样，叹了口气：“建国啊，你也别太难过。这养鸡场要是能东山再起，我。”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圈有点红。我正想问她怎么了，她却转身快步走开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李雪梅嫂子突然来找我，说要和我商量个事情。

“建国，我看你这样不行。这样吧，我手里有些积蓄，咱们合伙吧。你负责养殖技术，我来管理账目和销售。”

我愣住了：“嫂子，这不合适吧？你自己也要养家，我这鸡场现在可是烂摊子。”

李雪梅嫂子打断我：“你别婆婆妈妈的。我这些年也存了点钱，放着也是放着。再说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就这样，在李雪梅嫂子的帮助下，我的养鸡场开始改良品种，引进新技术。她还发动自己的人脉，帮我联系了几个固定的收购商。慢慢地，生意开始好转。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李小荷的相亲对象要来家里吃饭，而且还要带着父母一起来。这天晚上，我躲在自家屋后的老槐树下借酒浇愁，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姐，我不想去相亲！”是李小荷的声音。

“傻丫头，那你想怎样？”是李雪梅嫂子在说话。

“我。我喜欢建国哥。”李小荷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李雪梅嫂子的声音突然提高了。

“姐，你别生气。我知道建国哥现在条件不好，但我相信他能干出个样子来。”

“你给我闭嘴！”李雪梅嫂子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以为找个有情有义的人容易吗？你。”

她没说完，就匆匆跑开了。我听到李小荷在抽泣。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李雪梅嫂子这些年来帮我，不仅仅是为了妹妹。“

我心里五味杂陈。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鸡场里坐到天亮。天刚蒙蒙亮，李雪梅嫂子就来了。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但神色如常。

”建国，你昨晚在这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点头：”嫂子，我都听见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那你也该明白了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

”别傻站着了，跟我来。“她转身向鸡舍走去，”我教你个新技术，可以让鸡的产蛋率提高三成。“

就这样，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李雪梅嫂子依然每天来帮我，教我养鸡的技巧，帮我联系生意。而李小荷，却再也没来送过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了夏天，我的养鸡场已经扩大到了两千只鸡。每天早上，我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鸡叫声，那声音就像是希望在召唤。

终于，在1986年的中秋节前夕，我清点了一下账目，发现已经赚了五万多块钱。这个数字，正是当初李雪梅嫂子说的目标。

那天晚上，我拿着账本去找李雪梅嫂子。刚到她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是李小荷在说话。

”我这样怎么了？我不就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吗？“李雪梅嫂子的声音有些激动。

”可是姐，你明明。“

”你给我住嘴！“李雪梅嫂子打断了她，”我就是个寡妇，我能给你什么样的未来？建国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我帮他，不就是想让你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吗？“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震。原来，李雪梅嫂子从一开始就是在为妹妹铺路。那她自己的心意，却要永远埋在心底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我赶紧躲到了墙角。李雪梅嫂子从屋里走出来，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李家。李雪梅嫂子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我来，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这么早就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嫂子，我赚到五万块钱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不错啊，看来我没看错你。“

”嫂子，我。“

”行了，“她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会跟我爹妈说的。小荷那丫头，就交给你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在李雪梅嫂子的撮合下，我和李小荷定了亲。村里人都说，这是一桩美满姻缘，说小荷找了个有出息的，说我娶了个贤惠的。可只有我知道，在这个故事里，还藏着一个人的心事。

婚礼那天，李雪梅嫂子帮我们操办得热热闹闹的。她穿着件鲜艳的红色上衣，笑得比谁都开心。可我注意到，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样子。

新婚之夜，李小荷跟我说：”姐姐其实一直都。“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从那以后，我的养鸡场越做越大。李雪梅嫂子说要专心照顾儿子，很少再来帮忙了。一年后，我听说她要改嫁到城里去。临走那天，她来我家吃了顿饭。

二十年后的一个雨天，我在上海的一家茶楼，遇见了已经成为知名企业家的李雪梅。她对我说：”建国，如果当初。“

她没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只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妹妹很幸福，我也很好。"

我看着窗外的雨，想起那个在月光下偷偷抹泪的身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