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宁古塔,最温暖的解语花(下)

友绿评历史 2023-04-25 13:55:12

作者:春城明月

一部《甄嬛传》,让“宁古塔”三个字成了多少人心中“蛮荒”的标签。在那苦寒之地的漫天飞雪中,又曾发生过,怎样深情的故事?

本篇为昨天发布的同名文章的下篇,您将看到《最寒冷的宁古塔,最温暖的解语花》的大结局。

希望浮现

吴兆骞未曾想到,在他关外为奴的第十八个年头,会有一位相门公子,为自己千里迢迢自京城赶赴宁古塔。

风雪中的牡丹江畔,纳兰容若勒住缰绳,望着天寒地冻的一片苍茫,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沉声叹息道:“已是烟花三月,这塞北苦寒之地,犹是滴水成冰。吴先生一介江南书生,如何受得了这苦啊!”

容若蹙眉,拨马离去。漫天飞雪很快淹没了他的身形,只余牡丹江长长的银影,如一条冰龙,蜿蜒到无尽远方……

“吴兆骞!”

冰天雪地中,吴兆骞正低头打磨着一柄结了冰的锄头,为要开始的春耕做准备,忽而听到差官的喊声。他吓得手一抖,心里顿时忐忑起来,不知是福是祸?他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差官跟前:“大人,吴兆骞在此。”

“跟我来吧,纳兰公子要见你。”差官说着转身,吴兆骞虽然心里纳闷,却也只得跟了上去。

纳兰性德

差官带着吴兆骞来到了一处营帐,转身对他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是。”吴兆骞颔首

片刻后,帐内传出一个清朗的男声:“吴先生请进来吧。”

吴兆骞整了整打满补丁的长衫,低着头走进营帐。

“公子,这就是吴兆骞。”刚才的差官指着吴兆骞,大声说道。

吴兆骞略一抬头,只见管辖这一片区域的长官正向一位陌生少年介绍着自己,那少年身穿貂裘,面容清俊而儒雅,虽然面带倦意,却双眸炯炯地望着自己。

吴兆骞愣了一下,连忙上前先对长官施礼:“吴兆骞见过大人。”

没想到长官竟眯眼笑了起来:“吴先生太见外了,您是纳兰公子的师叔,怎么不早说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何况吴先生还是赫赫有名的江左凤凰,您要是早说,我们这边也不可能让您为奴啊! 呵呵。”

“呃……”吴兆骞心内一惊,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猜到是有人在帮自己,不由望向那位纳兰公子。

纳兰容若走到吴兆骞面前,躬身施礼道:“吴先生,容若奉恩师顾贞观之命来探望先生,您和恩师情同手足,自然是容若的师叔。您放心,容若已答应恩师:五年之内,必定让先生重获自由。”

顾贞观

“这……这……顾兄……”吴兆骞心中酸楚,看着纳兰容若,不由得双目湿润了,他没想到,自己如今落魄至此,千里之外还有故人为自己奔走,甚至让纳兰公子做出了承诺!他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却觉一股酸痛哽住了咽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转身对长官道:“如今看到了师叔,容若也放心了。在下还要尽快回京告知老师,这边就劳烦大人多多关照了。待将来师叔还京,容若对大人还有重谢。”

“公子客气了,吴先生是江左凤凰,自然不该干这等粗活儿。公子放心!”。

……

听着二人的话,吴兆骞知道,自己的命运终于有了转机。十八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这茫茫雪原中看到活下去、走出去的希望……

纳兰公子来过之后,那些披甲人果真不再难为吴兆骞夫妇。长官本想给他安排个差官做,他却不愿整日拿着皮鞭去吓唬那些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不再有重活儿压身,吴兆骞得空便会教当地的孩童们识字。那年夏天,在那位长官的帮助下,他在宁古塔建起了学堂,从此开始已教书育人为任。

吴兆骞

看到夫君能重新光明正大地捧起书、提起笔,采真自是欢喜不已。她每日伴着他,身上的病,亦好了许多。

文人墨客,都情趣高洁、爱花爱鱼。吴兆骞,亦是如此。可这塞北之地,想要养活几丛花,都无比困难。想要让那娇贵的鱼儿们活下去,更是不可能。

采真不忍丈夫常年面对灰蒙蒙的墙壁,一针一线地绣了“锦鲤图”和“金鱼戏莲”图。她将绣品挂于壁上,破旧的小屋中,瞬时漾起悠悠江南韵。

吴兆骞的眼中,亦有了久违的神采。

水是故乡清,月是故乡明。

虽然,宁古塔的日子不再像从前那般艰苦,可吴兆骞夫妇的心,还是时时刻刻地惦念着梦中的江南,挂念着那双不知身在何处的儿女……

转眼又是一年春耕时,转眼又是一个月圆夜。

“距离纳兰公子来,已有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吴兆骞望望夜空中苍白的满月,叹息着将残破的窗户关上。

“或许,是生了什么变故吧?”采真拨亮灯花,轻声道,“毕竟,要救夫君出去,并非易事。”

“呵呵,身在纷繁世间的人,又有几个能记得身在这苦寒之地的我们呢?”吴兆骞说着,不由得一声长叹。

“夫君莫急。看纳兰公子的诗文便知,他定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定不会食言的。”采真攥住吴兆骞布满老茧的双手,柔声安慰道。

“哎。”吴兆骞看着妻子面黄肌瘦的脸,眼中不由得氤氲起浑浊的泪,“幸而有你伴着我。若没有你,我在这宁古塔,怕是一日都熬不下去……”

听着夫君的话,采真心里又暖又疼,却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忙用手去掩口,掌心中,盛开出一朵暗红的花……

那年深秋,吴兆骞收到顾贞观的书信,才知:纳兰公子并非不帮他们。而是,他自己也在受着肝肠寸断、剜心刺骨的煎熬。

听闻纳兰公子因爱妻难产去世,整日将自己关在寺庙中含泪抄佛经。采真的心更慌了。堂堂相门公子都被一个“情”字伤得如此之深。倘若自己真的离去,汉槎,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成了宁古塔的教书先生后,吴兆骞虽不用再做苦力,却更难得清闲。他不仅要在学堂里教书,还时常四处奔走,到各户披甲人家里去,劝说他们送孩子来读书。

吴兆骞从早到晚地忙着,陪伴妻子时光愈来愈少。因此,他并未察觉,她的病,已一日重似一日。

又一年春江解冻时,吴兆骞接到了纳兰公子自京城寄来的信。信笺上的字字句句,虽透着丝丝惆怅。但容若还是恳切地表示:无论多难,自己都会设法,让先生沉冤得雪、重获自由!

可是,先帝亲判的科场舞弊案,想要翻案,又谈何容易?而今,五年之期已过半,他们还未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一生一世

日子在北国的雨雪与风沙中缓缓流逝。那江花胜火、春水如兰的江南,已遥远得恍如隔世。

采真看着日渐苍老的夫君,心里泛起愈来愈浓的忧伤与不安。每日清晨剧烈咳嗽后手帕上的盛开的血花,似在无声地悲叹:自己此生,再无福分,陪夫君回江南了……

康熙十九年冬,天气异常寒冷。本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宁古塔,更是凛冽得不似人间。

一场又一场暴风雪,一次又一次封住吴家低矮小屋的木门。吃穿用度都变得十分紧缺。弱不胜寒的采真,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采真,对不起。我承诺要一生一世待你好,却让你受了这大半生的苦。”吴兆骞用自己的身体给瑟瑟发抖的妻子取暖。苦涩的心底,恨透了这不公的命运!

“夫君莫怕,采真,不会有事的。”采真握着夫君的手,虚弱而坚定地柔声道,“我怎忍心,独留你一人在这苦寒之地……”

吴兆骞想尽一切办法,终于请来当地最有声望的老郎中。一番望闻问切后,他连药方都未写,只摇头叹息道:“能拖一日算一日吧。定然,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了。”

随着病情的加重,采真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迷梦中,她看到如画的江南,看到年少时的自己与夫君,还看到那一双可人的儿女……只是,那一幅幅美好的画面,都会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烈的咳嗽,陷入沉沉黑暗中……

许是心中有着太深的牵挂,采真并未像老郎中所言死在那个寒冬。农历年过后,她的身体,竟渐渐好了起来。

牡丹江又一次漾起春波时,她不仅能够下地了,还提着篮子,去附近的山坡上挖了许多夫君爱吃的野菜。

低矮的小几旁,吴兆骞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婆婆丁汤,不由得心绪百转、老泪纵横……

康熙二十年,七月。

这日,天气异乎寻常的和暖。晴空,竟蓝得恍若江南。

“采真,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采真正痴痴地望着避空中的流云,吴兆骞忽然欢天喜地地从院外跑进来。

“什么?”采真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返乡诏书下来了,这次,咱们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吴兆骞举着一纸诏书,孩子般欢喜地跑到妻子面前。浑浊的眼眸中,却盈满了五味杂陈的泪。

“夫君终于沉冤得雪。真好,真好……”采真深深地望着夫君,眼睛弯弯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身子一软,倒在了一旁的花丛中。

二十三载的塞外生活,让吴兆骞饱尝人世疾苦。而妻子的相依相伴,又让他倍感人间至情至暖。

只可惜,采真未能与夫君携手重回家乡。所幸,她撑着最后一口气,陪他等来了风清日朗……

尾声:一往情深深几许

三年后的烟花三月。

已过天命之年的吴兆骞,终于在顾贞观、纳兰容若等一众好友的陪伴下,回到了阔别近三十年的江南。

“采真,我终于,终于带着你回家了……”吴兆骞泪如雨下地说着,怀抱着爱妻的灵位颤巍巍地走近“归来草堂”。

三月微风,轻柔似梦……

午后,友人们在院中花树下的小池旁摆了一桌宴席,要为吴兆骞好好地洗洗尘。

席间推杯换盏、诗词唱和,好不热闹。那一瞬间,吴兆骞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酒过三巡,一幕幕往事流云般在眼前漫过。

“来世,再不要识文断字。”池中两条锦鲤嬉戏追逐着游到吴兆骞近旁,他忽儿高举酒杯,冲着悠远又莫测的长空颤声喊道:“也不至于:负了我的父母,误了我的爱妻……”

故事背景:

吴兆骞(公元1631~公元1684),字汉槎,号季子,清初诗人,吴江松陵镇(今属江苏苏州)人。少有才名,与华亭彭师度、宜兴陈维崧有“江左三凤凰”之号。顺治十四年科场案,无辜遭累,遣戍宁古塔二十三年,友人顾贞观恳求于纳兰性德,后经性德父明珠营救,得以赎还。归后三年而卒。诗作慷慨悲凉,独奏边音,因有“边塞诗人”之誉,著有《秋笳集》。

作者简介:

于梦荷:笔名春城明月,吉林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红袖添香签约作家。

很江南气的北方女子。因疾病此生与学校缘浅,却自幼深爱文学,尤喜诗词。文如其人,清新淡雅。用诗情画意的爱,书写残缺的完美。

公众号:月荷文苑

代表作:《我愿花好伴月圆》、《长情引天上人间情一诺》、《云泪雨》、《薄荷花与梦唯美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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