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的电话是在一个阴雨天打来的。那天的雨很细，像针一样扎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正坐在书桌前，手边是一杯刚泡好的红茶，茶叶还没完全舒展开，水面漂着几片茶梗。电话铃声响起时，我愣了一下，因为表姐很少主动联系我。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而沙哑：“小妹，有空吗？我想见见你。”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今天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些不安。表姐是个很少麻烦别人的人，她总是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她今年58岁，独居在老城区的一套老房子里。那房子建于上世纪80年代，墙壁斑驳，阳台上的防盗窗已经生锈。她的丈夫在五年前因病去世，女儿嫁到了外地，平时很少回来。表姐的生活简单得近乎单调，除了偶尔去菜市场买菜，几乎不怎么出门。
我赶到她家时，天已经黑了。楼道里的灯坏了，我摸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走，手指触到墙上的裂缝和剥落的墙皮。她开门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像是好几天没睡好。她穿着一件旧毛衣，袖口已经起了毛球，脚上是一双拖鞋，露出干裂的脚后跟。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味道，像是很久没通风了。
“坐吧。”她指了指沙发，沙发上的坐垫有些塌陷，边角还沾着几根猫毛。她家里养了一只老猫，叫“团团”，此刻正蜷缩在沙发角落，半睁着眼睛打量我。表姐给我倒了一杯水，杯子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开。我接过杯子，发现水是凉的。
“最近怎么样？”我试探着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双手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指甲边缘还有些发黑的泥垢。她轻声说：“我好像被社会淘汰了。”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震。我盯着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空洞。她接着说：“现在的人都用手机支付，我去菜市场买菜，掏出现金，摊主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上次我去银行存钱，排了半天队，结果柜员告诉我可以用手机操作。我说我不会用，她就让我去找大堂经理，可大堂经理也只是随便教了几句，根本听不懂。”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怕被人听见一样：“有时候我觉得，我活着好像没什么意义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老猫舔毛的声音。我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本旧相册，封面已经泛黄，边角也卷了起来。我拿起相册翻开，看到里面是一些老照片，有她年轻时的婚纱照，有她女儿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几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灿烂，眼角带着几分羞涩，和现在判若两人。
“你还记得这些照片吗？”我试图转移话题。
她点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那时候多好啊，日子虽然苦，但心里是踏实的。现在呢，什么都变了，连人都变了。”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问她：“你有没有试着学点新的东西，比如用手机支付，或者学学电脑？”
她摇摇头：“学不动了，脑子跟不上。再说了，学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一个人过日子，能吃饱穿暖就行了。”
她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心酸。我知道她不是不想学，而是心里已经放弃了。她的生活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买菜、做饭、喂猫，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者翻看那些旧照片。她的世界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这间老房子和那只老猫。
我试着劝她：“表姐，其实你可以试着走出去，参加一些社区活动，认识一些新朋友。这样生活会有点变化，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
她苦笑了一下：“我都这把年纪了，谁还愿意跟我交朋友？再说了，现在的人都忙着赚钱，哪有时间搭理我这种老古董。”
她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我知道她的心里有一堵墙，把她和外界隔绝开来。而这堵墙，是她自己一砖一瓦砌起来的。
离开她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老旧的铁门已经关上，门上的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的铁锈。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表姐的脸。她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那是一种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的眼神。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她的女儿，把表姐的情况告诉了她。她的女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知道了，我会抽时间回去看看她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些不安。我不知道表姐的女儿会不会真的回去，也不知道她回去后能不能改变表姐的现状。但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表姐的生活只会越来越糟。
几天后，我再次去看表姐，发现她的状态比上次更差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更加空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试图跟她聊些轻松的话题，但她只是机械地点头或摇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生气。
我开始感到害怕。我知道，如果不及时干预，表姐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我决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但她拒绝了：“我没病，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她的态度让我感到无力。我知道她需要帮助，但她自己却不愿意接受帮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次次地去看她，陪她聊聊天，试图让她的生活多一点色彩。
然而，我的努力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表姐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她的世界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只剩下那只老猫和那些旧照片。我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的丈夫还在，如果她的女儿能常回来看看她，她的生活会不会好一点？但我知道，这些“如果”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实是，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她的女儿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表姐的故事让我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她的生活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每个人可能会面对的老去和孤独。我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是否还有转机。但我知道，她的故事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