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聊一聊中世纪军事史上的一件大事，十字军东征。

你肯定知道，耶路撒冷同时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的圣城。十字军东征，就是中世纪西方人为了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和穆斯林打的宗教战争。之所以叫十字军，是因为士兵衣服上有十字的标识。

十字军东征很有意思。一方面，它是西方历史的超级大IP，文学、影视都爱到它那里去找灵感。另一方面，它也是中世纪史上几乎最难说清楚的事情。比如，它是战果辉煌还是一败涂地，它是为了信仰还是为了掠夺……几乎涉及它的任何问题，都会有截然对立的答案。

为什么说不清楚呢？因为十字军东征这件大事，把中世纪几乎所有势力都卷了进来。上到教皇、皇帝、国王，下到普通百姓，加入的玩家多了，各自打着不同的算盘，就让这件事变得特别复杂。这一讲我们就来看看，十字军东征到底是怎么回事。

历史上的十字军东征一共有九次，断断续续大概有两百年，跨越七八代人，真是前赴后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事情是从1095年开始的。当时占领耶路撒冷的是穆斯林的一支，叫做塞尔柱突厥。它的扩张让拜占庭岌岌可危。于是，拜占庭皇帝阿列克塞一世来到西方求援。教皇乌尔班二世在法兰西境内进行了激情澎湃的巡回演讲，动员大家帮助拜占庭，夺回耶路撒冷。

十字军1099年拿下了圣城耶路撒冷，建立起了耶路撒冷王国。

后来的两百年间，西方人又断断续续进行了八次东征，耶路撒冷在西方人和不同的穆斯林政权之间反复易手。查看九次具体过程，本讲划到底⬇️⬇️⬇️

十字军东征线路图

直到1291年，耶路撒冷王国的最后一个据点被埃及穆斯林的军队占领，之后再也没有十字军去收复耶路撒冷了。

这么折腾了两百年，西方人取得了什么战果呢？最重要的有两个：

一是耶路撒冷王国断断续续差不多存活了200年。十字军东征的直接目标就是要收复圣城耶路撒冷嘛，这个王国存在，耶路撒冷就在基督教西方的手里，西方人这么多趟就没有白来。

第二个成果是，西方人建立了三大骑士团，就是医院骑士团、圣殿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它们培养出了一大批的典范骑士，他们一直是守卫耶路撒冷的主力。不过，骑士团的影响没有局限在耶路撒冷，而是撒向了整个欧洲。比如，骑士团流动性好，又能保证安全，所以成功经营起了横跨欧洲的银行业务。

十字军骑士团

不过，如果光看军事上的成果，其实算不上辉煌。之所以要打九次，就是因为耶路撒冷守不住嘛。九次东征当中，爽快的胜利并不多见，一败涂地或者灰溜溜撤退倒是不少。如果各种穆斯林政权都被十字军打得落花流水，也就不需要一波又一波地去了。

回想一下，1095年十字军开始集结的时候，西方刚刚从维京人的侵袭中安定下来，实力还非常有限。相比起来，政教合一的穆斯林政权一路扩张，战斗力也很强。两边差距还是不小的。

既然有差距，耶路撒冷王国为什么还能断断续续地存在呢？其实是因为，耶路撒冷对当时的穆斯林没那么重要。

不错，虽然耶路撒冷对于穆斯林也是圣城，排名仅次于麦加和麦地那。但是从地缘政治来看，它处在当时穆斯林两大政权的边缘，而不在核心。

两大政权，一个在穆斯林的传统地盘近东，重心在两河流域，首都是巴格达，耶路撒冷是边缘。另一个是北非的穆斯林分支，首都在开罗，耶路撒冷也是边缘。

十字军来了，到底是巴格达管呢还是开罗管呢？好像都管，也都不认真管。所以，十字军一次一次地来，总能多少讨点便宜。

两百年间，唯一认认真真和十字军在耶路撒冷较劲的，就是埃及阿尤布王朝的创始苏丹萨拉丁。萨拉丁是穆斯林世界战神级别的人物，他在1187年拿下了耶路撒冷，而且扫荡了耶路撒冷王国的所有据点。也就是说，只要开罗一认真，十字军根本吃不消。

但是，你要理解十字军东征，知道地缘政治还远远不够，最难的地方是理解人心。既然讨不到大便宜，西方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东征呢？

今天有一种很普遍的说法，说十字军东征就是为了抢钱。十字军确实干了不少抢钱的事儿。但是这个说法其实经不住追问。

比如，十字军东征时要收复耶路撒冷，难道他们是要去抢耶路撒冷吗？

而且，公元11世纪的西方已经穷了很久，没怎么见过钱，也就不会主动惦记钱，惦记钱的，其实是见过钱却又没钱的人。

再有，教皇、皇帝、国王、大贵族们都不差钱，他们参与这个事情倒是要先赔不少钱进去。

那么，该从什么角度来解释呢？不要忘记，十字军东征的本质是宗教战争。各方势力当然都有自己的打算，但你要把它放到宗教的大背景里考虑。

11世纪西方的宗教氛围非常浓重，跟今天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现代人已经很难理解那种状态了。当时的人普遍觉得，世俗生活要过，但意义不大。那时候维京人刚刚来过，大家最焦虑的是，末日就快来了，我怎么才能上天堂而不是下地狱。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种普遍的焦虑呢？乌尔班二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组织十字军，让大家去东方打仗。对，就是第一次出征之前做巡回演讲的那位乌尔班二世。

当时人们相信，有三件事可以让基督徒死后上天堂。

第一，祷告，向上帝忏悔自己的各种罪孽。

第二，施舍或者捐赠，去帮助弱小和贫苦的人群。

第三，朝圣，去有圣迹的地方朝拜。

对老百姓来说，收复耶路撒冷本身就是“武装朝圣”。即使打不赢，去朝圣也好啊。教皇还说，要是在圣战中当了烈士，就可以直接上天堂。从宗教的高度，乌尔班二世给所有西方人铺设了一条直达天堂的路。十字军的召集和行动，总司令都是教皇。

知道了这个宗教战争的核心原理，你就不必再为十字军东征到底是什么动机感到困惑了。

教皇组织起了十字军，确实在借机扩张自己的势力和权力。

皇帝、国王们也要跟教皇斗法，当一把十字军的领袖。

没资格当领袖的公爵、伯爵和骑士们，要建功立业，要痛快厮杀。

普通老百姓呢，他们要朝圣，要灵魂得救，也想找点机会升官发财。

一句话，我们现代人熟悉的权力和金钱的动机，他们也有，但是，这些动机都是在宗教动机的大背景和大原则之下运转的。

你可能觉得这么说有点虚伪，其实这不是虚不虚伪的问题，而是思维方式到底是宗教的还是世俗化的问题。了解这个关键差别，你才不会觉得十字军东征这件事那么匪夷所思。

十字军东征到底给西方带来了什么后果？商业革命、修会盛行、骑士的兴衰，好像什么都能跟它扯上点关系，却又很难说得清楚。

我认为，十字军东征最重要的后果是，整个中世纪彻底活跃起来了。它就像一条船舱里的鲶鱼，无论是其他沙丁鱼，还是整个鱼池子，都会受它影响。一系列的复杂后果，不过是这种全面活跃的必然结果。

我之所以说十字军东征是鲶鱼，是因为它把中世纪几乎所有人都卷进来了。

大人物不用说。中世纪最著名的教皇、皇帝和国王几乎都参与过十字军东征。前面提过的红胡子腓特烈、英诺森三世、狮心王理查德、菲利普·奥古斯都和圣路易，都当过东征的组织者，甚至亲自上前线，甚至被俘虏。

更重要的是，还有无数的普通士兵加入到战争中来。这为什么重要呢？过去教皇和皇帝斗法，国王和诸侯打架，都是打骑士战争，老百姓根本不参战，你光知道上层闹得多凶，也是山高皇帝远。而十字军东征，相当于教皇主动地把全部信徒动员起来了。这种全民极速政治化的大动作，在古代社会是极为罕见的。

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后果必然是全方位的。有一些后果是可以预料的：

比如，十字军使得整个西方的武力素质明显提高，三大骑士团就是这种进步的结晶。前面提及的，圣伯尔纳的《新骑士颂》就是这个时候为了鼓舞十字军将士写成的。

还有，西方人的眼界更开阔了。即便没有去过东方，也越来越频繁地听说过，闭塞的心就被打开了，这种心智的进步，对商业革命大有帮助。

当然，十字军东征也让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宗教热情高涨起来。不过，人心被唤醒之后，事情就很难按照教皇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宗教活力的迸发，让各地的人们远离了教皇和教廷的官方套路，异端大量产生。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就是安顿澎湃宗教激情的新组织。教皇动员起来的宗教热情，自己根本没法有计划地加以控制。

冲突仍在继续

如果教皇是这样，算得到初一，算不到十五，那么，加入到十字军东征的皇帝、国王、大贵族、骑士、老百姓也一样。中世纪本来就是一个多元的社会，十字军动员令把大家都激活之后，各方力量碰撞的频率就更高了。中世纪就是在这样一种多元因素激烈博弈的状态中，走向了现代。

一般说十字军东征是九次，也有说八次的，区别就是最后一次要不要单独算。

教皇乌尔班二世应拜占庭皇帝阿列克塞一世的邀约，在法兰西境内做巡回演讲。十字军在1099年拿下圣城耶路撒冷，建立起耶路撒冷王国。

1144年，塞尔柱突厥反击，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和神圣罗马皇帝康拉德三世领衔出征。两年后仍然没有实现攻下大马士革的目标，他们就撤了。之后的40年，十字军最主要的对手，埃及阿尤布王朝的创始苏丹萨拉丁一路崛起，在1187年攻占了耶路撒冷。

萨拉丁攻占耶路撒冷后，神圣罗马皇帝红胡子腓特烈、英国狮心王理查德、法国国王菲利普·奥古斯都领衔出征。

红胡子先走，旗开得胜，可惜渡河的时候淹死了。理查德跟上，和萨拉丁对峙，取得大胜。

1193年，老迈的萨拉丁染病去世了。理查德也因为国内弟弟约翰谋反匆匆回国，半路却被绑架，母亲花了高价把他赎回。经此一役，狮心王名震西方和东方。

由教皇英诺森三世发动，法兰西和意大利贵族去执行。原本的目标是埃及，但在威尼斯总督丹多洛的计划下，他们最终攻占了君士坦丁堡，烧杀抢掠，拜占庭元气大伤。

英诺森三世再次发动。十字军最后进军开罗，想剿灭那里的穆斯林政权，结果完全不熟悉地形，一败涂地。

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二世出征，这是十字军东征历史上暴力程度最低、智力含量最高的一次，腓特烈二世用外交谈判的方式实现了耶路撒冷基督徒和朝圣者的安全保证。仅仅一年，他就回国了。

法国国王圣路易率兵出征，进攻埃及开罗，战败被俘。1250年埃及的穆斯林政权更迭，圣路易和他的贵族们在1254年交了赎金回国。

圣路易又来了，可惜登陆突尼斯之后没多久他就染病驾崩了。

圣路易驾崩后，英国王子爱德华赶来援助，和穆斯林作战之后签订了和平条约，1272年，他赶回国继承王位，成为鼎鼎大名的爱德华一世。

好，十字军东征这段神奇旅程就给你聊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