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褶皱里总藏着些欲说还休的秘密。
当残冬的寒气蜷缩成青石缝隙的霜痕,蝴蝶便从晨雾中衔来第一缕暖,将蛰伏的告白抖落在颤巍巍的枝头。

蝶翼扫过杏花时,鳞翅间簌簌落下星尘。
庄子枕畔的梦呓、梁祝坟前的细雨、虚谷和尚笔尖的墨痕,都成了翅尖闪烁的磷粉。它们掠过结冰的池塘,薄翼割开最后一道凛冽,让阳光顺着裂缝淌成春水。
泥土中的蛹壳裂开细纹,蜷缩的魂魄正与春光签订契约:以疼痛为墨,在破茧的刹那,把沉默的等待写成飞扬的诗。

那些褶皱原是光阴的折痕。
蝴蝶停驻在古瓷瓜蝶纹上,触角轻触“瓜瓞绵绵”的祝祷;又掠过绣架上的团花扇,尾翼扫乱少女未寄的相思。
暮色里,它们收拢翅膀如合十的手掌,将庄周的逍遥、普赛克的羽化、乃至朝露对晨曦的眷恋,都酿成醍醐般的暮雨——原来万物皆在蜕变中走向永恒,正如枝头落樱比盛放时更懂慈悲。

最动人的褶皱藏在新叶背面。
蝴蝶用虹吸式的长喙,啜饮玉兰蕊心贮藏一冬的蜜语;又以飘摇的尾翼,将紫藤架下的私语绣进流云。
偶尔停在玻璃幕墙倒影中,钢铁森林便忽然柔软成缀满隐喻的桑叶。它们不问庄周梦蝶的谜题,只在振翅时抖落哲学的碎片:生与死、囚禁与自由、短暂与隽永,都化作春风里明明灭灭的金斑。

当最后一只白粉蝶消失在油菜花田,三月的褶皱终被蝉声熨平。但蝶翼扫过的痕迹永远不会消散:它们成了古籍里的虫蛀纹、老人眼角的笑痕、孩童追逐风筝时扬起的衣角。
蝴蝶知道,所有告白都无需应答——只要春风还会吹皱池水,它们便永远在时光的折痕里,等一场破茧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