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春天的信,开头是微笑,落款是花瓣。
第一缕信笺是柳枝蘸着微风写的。
河岸边垂杨忽然有了弹奏的兴致,将万千枝条编成五线谱。
南归的燕子掠过水面,尾羽在涟漪上画下第一个音符,整条河便叮叮咚咚唱起融雪的歌谣。
我眼见那些音符落在老桃树的痂结上,转眼绽成粉白的花苞,像未拆封的信封,鼓鼓囊囊藏着春天的密语。

第二页信纸是雨水晕染的。
青瓦屋檐垂下半透明的珠帘,雨滴在石阶上敲出细密的平仄。穿蓝布衫的老农推开木窗,手掌接住几粒雨珠,指缝里流出的分明是浸过陈年谷种的谚语。
田垄间新翻的泥土泛着油光,蚯蚓在潮湿里写草书,歪歪扭扭的字迹都是关于生长的秘密。
信笺中间夹着几片新芽标本。
香樟树褪去暗沉的冬衣,枝桠末端抽出的嫩叶像婴儿蜷曲的拳头,在阳光下慢慢舒展成翠绿的掌心。
蒲公英顶着鹅黄花冠钻出砖缝,绒毛里裹着整个草原的约定。连墙角的青苔都泛起粼粼波光,仿佛苔米小的绿焰正在砖石间燎原。

忽然有孩童的嬉笑撞进段落里。
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拽着风筝奔跑,蝴蝶风筝在湛蓝天幕写下歪斜的"春"字。
男孩们趴在溪边,看蝌蚪用尾巴写下一串串逗号,水蜘蛛轻盈地划着省略号。
老裁缝铺的木门吱呀推开,蓝印花布在春风里招展,抖落满街的紫云英香气。
信末的留白处,玉兰树举起了千万支白瓷酒杯。花瓣在暮色中次第舒展时,整棵树都笼罩在瓷器相碰的清脆回响里。
夜风捎来桃李的胭脂信笺,落在青石板上便成星子,落在窗棂间化作流萤。暗香在月光里浮沉,像迟迟不愿收笔的诗人,把未完的韵脚藏进含苞的蔷薇。

这封长信没有火漆封印。每片花瓣都是滚烫的邮戳,每缕芬芳都是蜿蜒的地址。
当槐花缀满枝头如同悬垂的诗句,当蒲公英的降落伞载着韵脚远行,我知道整个春天都在等待回信——只需在某个清晨推开窗,让沾着露水的风,吻上你微颤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