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的晨光裹着冰糖霜，檐角的冰溜子被风吹得叮当响。
天井里父亲正往门楣上贴金箔剪纸，五路财神骑虎执鞭的轮廓在薄曦中流转金光。
母亲在灶间蒸年糕，白汽氤氲里，金元宝模样的米粿在竹屉上咧嘴笑，仿佛真能吐出银钱来。
街巷深处传来欢腾的鼓点。八人抬的朱漆步辇撞破晨雾，戴乌纱穿蟒袍的"财神"手持玉如意，金粉绘就的笑纹在阳光下漾开涟漪。
白发阿嬷颤巍巍将供果举过头顶，黄口小儿攥着压岁钱往辇上抛，铜板砸在缎面轿帘上，叮叮咚咚落成满地金豆子。
跟着巡游队伍踏过青石板，财神爷的袍角扫过百年老字号的门楣。广生堂药铺掌柜往算盘上系红绸，瑞蚨祥的伙计们把铜钱穿成元宝串。染坊晾晒的蓝印花布在风中招展，恍若龙王抖落的鳞片，每一道褶皱都蓄着春汛的潮声。
拐进城南老茶楼，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列位可知文财神比干有七窍玲珑心？"跑堂托着红漆盘穿梭，八宝茶在青瓷盖碗里翻腾，枸杞红枣随檀板声起起落落。
临窗老者蘸着茶水在桌上画貔貅，茶渍蜿蜒处，仿佛真有吞金纳银的瑞兽要破桌而出。
归家时暮色已染红窗棂。供桌上蜜供堆成金山，檀香缭绕中，父亲将铜钱按北斗七星排列："咱们迎财神，图的不是横财，是让钱眼里的方孔永远透着亮。"
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康熙通宝的纹路，月光穿过钱币中央的方孔，在青砖地上投出小小的光斑，恍如银河漏下的一粒星砂。
远处河埠头飘来莲花灯，烛火跃动的光影里，卖花阿婆在桥头支起竹篮，水仙与银柳裹着红纸，像从财神爷的百宝袋里漏出的碎金。
若是从前，还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铜锣声惊起檐下宿雀，扑棱棱的翅影搅碎满地月光，化作来日抽芽的榆钱，化作蚕房里沙沙作响的银茧，化作无数双创造人间富贵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