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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末期，词已成为文人创作时常用的体裁。但柳永所作的慢词一类，仍因文过于质，被人轻视。秦观却选择在前人基础上，引诗入词。章法结构严谨，词句细琢精雕，凝练情韵，使二者和谐相融。这项天赋让他在宋词中别具一格。多愁善感的内心，给他种下敏锐的种子，开出了嫣香的花，也育出苦涩的果。

秦观，字少游，号淮海居士。十五岁时丧父，屡次参试不第。对苏轼慕名已久，二人互通书信，相见后意气相投，同游多地。苏轼爱其才，将他举荐给王安石，亦得青眼。几次造成人生重大转折的升迁贬谪，都与苏轼有所牵涉，先承其扶持，后也受其牵连。

渺渺孤城白水环，

舳舻人语夕霏间。

林梢一抹青如画，

应是淮流转处山。

——《泗州东城晚望》

一首山水诗，写于元丰元年。秦观参加秋试落第，回程途经泗洲。登高看见泗水城被浩浩汤汤的淮水围绕，孤立其间。在傍晚朦胧的烟云间，听到船舶中传来人们交谈的声音。林梢尽头有一抹青色，相衬如画，想必是淮水转折处的南山所在。全诗通过几个动词，营造出自然的动态，视角转换间，所见绵延不绝。

七年三过白蘋洲，

长与诸豪载酒游。

旧事欲寻无处问，

雨荷风蓼不胜秋。

——《霅上感怀》

熙宁四年，到元丰二年，秦观曾三次路过白蘋洲。此次是为了探望因乌台诗案下狱的苏轼。三次到此，多次与诸友载酒携游。往事如烟难以找寻痕迹，人面对命运，也像被雨摧残的残荷、刺蓼一般，无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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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刘松年《西园雅集图》（局部）

元丰八年，终于及第，初授定海主簿、蔡州教授。

庖烟起处认孤村，

天色清寒不见痕。

车辋湖边梅溅泪，

壶公祠畔月销魂。

封疆尽是春秋国，

庙食多怀将相恩。

试问李斯长叹后，

谁牵黄犬出东门。

——《次韵太守向公登楼眺望·其二》

此诗写于刚历洪灾之苦的蔡州。为和太守向宗回所作写了这首次韵诗。首句以景开篇。远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微蒙天色，又使一切若隐若现。颔联运用了拟人的手法，增添了情感色彩。车辋湖边的梅似泪痕斑斑，公观畔的月若黯然伤神。遥想蔡州自春秋起，便是受封的疆地之一，至今依然有许多纪念那些将相的庙宇。敢问李斯临刑前发出长叹后，是谁牵着黄犬走出东城门呢？前两句感慨民生凋零，百废待兴。后两句通过怀古谏今的方式，提醒向宗回要勤政爱民。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鹊桥仙》

这首词不仅是秦观的代表作，也是爱情题材中的经典。纤巧的云彩不断变幻，飞星似在来回传递情思，遥远的银河难跨越，需要悄声渡过。能在秋枫白露的良辰相会，胜过人间多少貌合心离的夫妻。心下柔情似水难绝，佳期短暂得像场梦，分别时怎么忍心看向鹊桥搭就的路。两人的情意若长久不变，又何必非要朝夕守在一处。七夕是传说中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时间，秦观在同情之余，也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希翼，愿它足够坚定，能经住时间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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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李公麟(传)《西园雅集图》（局部）

元祐七年，恩师苏轼从扬州被召回京，秦观担任国史院编修，与黄庭坚、晁补之等挚友一同供职。苏门之势，如日中天。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

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减字木兰花》

这是首闺怨词。借女子的口吻，诉尽离愁。天涯路远，离恨难平，独自过着无人问候的日子。想知我愁肠多深，金炉中燃断的篆香可以为证。黛眉紧蹙，春风也无法令其舒展。困倦了便倚在楼栏上，只觉得过眼的雁群像数不尽的愁字。

哲宗亲政后，苏轼和其门生，遭到新党的迫害，开始了灰暗的贬谪生涯。秦观出杭州通判，道贬监处州酒税。绍圣三年又徙郴州，次年又编管横州。在颠沛流离中，耗光了对未来的信心。

元符二年，他似乎已预知了自己的结局，在雷州自作《挽词》，尽是哀凄之语。次年游至藤州，憾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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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仇英《西园雅集图》（局部）

秦观虽然是苏轼的弟子，但二人词风完全不同，苏词豪放大气，秦词则清婉细腻。冯煦在《高庵论词》里评到：“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尽管绮丽缠绵是婉约派共同的特点，都未及少游浓烈。如此一来，显得纤弱有余而骨力稍缺，为诸多评论家所指摘。

得时意满是暂时的，失时落势才是不停发生的。

个人的悲观倾向与因官场斗争被贬的不幸际遇，导致秦观意志消沉。将身世之伤寄于诗词，赋予了作品强大的感染力。同时也如置细微的情绪于放大镜之下，渐渐忽视掉其他可能的选择，自陷其中，终困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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