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世明诗|(二十九)“平生本朝心,岁月阅江浪”——黄庭坚

翻蓁熙 2024-02-14 05:55:40

北宋末期在历史上是倍受争议的时段,最好的与最坏的事情同时发生着。新兴势力与保守势力将冲突拉出朝堂,延伸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在这种氛围之下,试图保持客观的立场也会被视为阻碍,变成无辜的牺牲品。

黄庭坚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而他本人的成就远不限于此。文学上和苏轼并称“苏黄”,书法也被认为有怀素等大师的神髓。还是当时的孝廉典范,“涤亲溺器”的故事被收入二十四孝之中。十世书香的家风,令其自幼养成了勤勉好学的习惯。父亲去世后,他跟随舅舅李常出外游学,以增见闻。

参加科举,初试失败。治平四年,第二次参试,如愿中第,被派至叶县担任县尉。在任四年,恪尽职守,体恤百姓,为民解难。

熙宁初,参与四经学官的选拔,顺利录用并留教国子监长达八年。在此期间,他笔耕不缀,不断积淀自身学识。才华被苏轼发现,称赞他卓尔不凡。

北宋 黄庭坚《松风阁诗》(局部)

我居北海君南海,

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

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

隔溪猿哭瘴溪藤。

——《寄黄几复》

这首诗是黄庭坚的代表作品。首句即别出心裁,借鸿雁无法传递书信来体现二地相距之远。颔联为千古名句,明明是寻常的意象,组合起来却打动人心。形成了两组对比,一是时间,二是情绪。曾经觥筹交错,年少得意。如今在江湖漂泊,凄风苦雨的夜晚忍不住想念对方。颈联则是怜惜对方有治国之才却屈居人下,又因清廉导致家里情况窘迫。末句也是替好友抱不平。苦读到鬂都霜白却待在偏远之地,忍受着溪涧毒瘴和猿哀啼的环境。

半世交亲随逝水,

几人图画入凌烟?

春风春雨花经眼,

江北江南水拍天。

欲解铜章行问道,

定知石友许忘年。

脊令各有思归恨,

日月相催雪满颠。

——《次元明韵寄子由》

元丰四年,黄庭坚正知吉州泰和县。元明是其兄黄大临的字,子由则是苏轼弟苏辙的字,此诗是和其兄寄苏辙的诗而作。首句言人到中年,知交零落,有几人已建功立业?凌烟指的是唐朝纪念开国功臣的凌烟阁。颔联以景写情,潮湿的季节所见让人伤怀,怅望着连天的涌浪。颈联则是直抒胸臆,表明欲辞官而去,相信忘年之友定能理解。我们都思念兄长却无法归家,徒在岁月侵袭中白了头。作次韵诗是黄庭坚的拿手本领,这首尤为出色。

北宋 黄庭坚《临苏轼海棠诗卷》(局部)

痴儿了却公家事,

快阁东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

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为佳人绝,

青眼聊因美酒横。

万里归船弄长笛,

此心吾与白鸥盟。

——《登快阁》

这首诗依然写于泰和令任上,快阁位于赣江边。诗人忙完公务登上快阁,四处远眺,欣赏傍晚最后的晴光。千山连绵而落叶纷纷,天地看起来远旷空茫。月影之下的赣江分外澄明。没有知音相伴无意再抚琴,只有美酒聊以宽慰。但愿能吹奏起长笛,乘船归去,我的心早已与白鸥结盟。“白鸥盟”意指归隐。

人间风日不到处,

天上玉堂森宝书。

想见东坡旧居士,

挥毫百斛泻明珠。

我家江南摘云腴,

落硙霏霏雪不如。

为公唤起黄州梦,

独载扁舟向五湖。

——《双井茶送子瞻》

双井是黄庭坚的故乡。诗题看似简单,内容却包含他对苏轼的尊崇与苦心。不会被人间风日吹晒的地方,是那陈列着珍贵书籍的翰林院。我想与挥笔行文如无数明珠倾泄的东坡居士相见。家乡新摘的茶叶,细白胜过皑皑落雪。希望它们能唤起你在黄州的记忆,像古时的范蠡一样,自在泛舟于五湖之上。是在提醒苏轼功成身退,不要再陷入斗争漩涡中。

北宋 黄庭坚《花气熏人帖》(局部)

元祐年间,黄庭坚奉召入京,与师友苏轼、秦观等人和煦相聚。然而宋哲宗对《神宗实录》的记叙方式不满,派专人审验。其先后被贬黔州、戎州、宜州。最终凄惨地客死他乡。

作为江西诗派的开山之祖,其文清丽端重,大笔如椽,声振金石。在诗词方面,获得了广泛的认可。

后世对他的肯定,还在于他对气节的坚守。修撰史书,不愿曲笔讳言。面对诘问,仍坦言以对。这在党争激烈的宋末实不多见。言行如一,做到了“临大节而不可夺”。

儒家的正统思想自成为其精神支柱起,便不曾溃朽。只是那纯粹的理想化规范,难落于实际。在遭遇新政矛盾、党派打压的一连串打击后,黄庭坚转向佛老之道寻求慰藉。试着将身心分开看待处理,纵使身为俗事奔波,内心保持宁静,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

傲然拔俗的个性,行事却脚踏实地,践行信念。自身仕途多舛,却不时勉励他人,带去积极影响。不忍独善其身,彻底归隐,又不愿与世浮沉,于是择“中隐”。与恩师良友一道担起领路人的责任,嘉树立于丰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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