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木子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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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一过，乡村里那热火朝天的忙碌场景便谢幕了。大爷大伯们虽说在家歇工，却如老鸦花般默默绽放在各家的自留地头。
“今儿个日头真好！奀嫂，二嫂，打緺布咧......”前院小菊的娘嗓门就是亮，一大清早便把贪睡的我吵醒。
“打緺布”是赣北的土话，一种以碎布片粘贴而成的布壳子，大凡上了年纪的人都知晓这份活儿。那时，脚下的夹鞋、棉鞋，都是自家做的布鞋，极少有人花钱去买。
要做布鞋，首先就要打緺布。一双千层底的老布鞋，剪鞋样，褙鞋帮，袼鞋底，均少不了緺布。几十年前母亲打緺布的情景，现在想来仍恍如昨日。
小菊的娘喊我母亲一块打緺布，不仅仅是图热闹有伴，还图我家中堂的两块大门板，光滑平整，经常被邻居大娘大婶们卸下来去打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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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板平放在院外两条长凳上作依托，再熬一盆糨糊，准备几张旧报纸，前期工作稳妥就绪。待母亲端出一簸箩碎布条，好戏才算上场。
母亲在擦净的门板上均匀的刷上一层薄薄的糨糊，先用整张的旧报纸糊满门板面，纸上又轻刷一层糨糊再开始铺碎布头。碎布头的颜色、形状没有要求，大小合适能糊上就行。农家人过惯了穷苦日子，只要稍有些利用价值的东西，都会保存着。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母亲房间的大抽屉里总塞了一大堆碎布头，多半是用家中不能再穿的旧衣裤拆扯而成。
第一层铺满后，继续将其上面刷上一层糨糊，按同样的方法贴第二层、第三层。两层的做鞋帮用，三层的是裁鞋底的。待碎布糊满后，把木板搬到阳光下晒干。最后，轻轻一揭，一张平平展展的緺布就算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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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菊都喜欢帮各自的母亲挑拣布条，粘贴布块。原本想着定能获得大人的夸奖，谁知却是帮了倒忙。母亲微笑着停下自个的活，并把我的“杰作”一张一张地揭开重贴，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打緺布和你读书一样，都得有耐心，认真仔细，不能敷衍了事。这活儿看似简单，但每块布头必须扯平，粘贴到位，还要注意边缝衔接，不能重叠。”
小菊的娘就没这般好脾性，她一巴掌抇在小菊的后脑勺上，“碍事鬼，起开！”小菊气呼呼斜视她娘几眼，只得蹭到我这边来，羡慕地看着我那份得意劲。
我对小菊的娘也很反感，那次大院里几个伙伴一起玩躲猫猫游戏，我躲到小菊家厨房里，被她娘发现，居然污蔑我是在偷吃她家的东西，还说给了我母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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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人缘好，且拥有一手好活计，看着脚形就能剪出一副合适的鞋样来。无论尖口、圆口、方口、大人的、小孩的，制作了很多鞋样子，夹在一本厚厚的大书里面。故此，三天两头总有人来我家讨鞋样。大娘大婶们本就爱凑一块海聊，常是呼朋引伴到我家院子里，晒着暖暖的冬阳，忙着开緺布，对照鞋样儿一一裁剪出鞋帮和鞋底儿的緺布片来。
纳鞋底最费工夫，一针一线上下飞舞。底儿垫得太厚实了，针锥子很难钻通，若底垫薄了，又不经磨，尤其是小孩的鞋。而衡量一个女工活好不好，首先就看鞋底的针脚，是否横竖成列地整齐；其次看绲边，沿鞋口的边条是否匀称紧实。
记得母亲备有一整套大大小小的鞋楦，很多人家绱好的鞋都要来借鞋楦定型。小孩穿上新鞋倍感兴奋，蹦蹦跳跳的到别人门前去炫耀，倘若是母亲做的绣花鞋，更是引来啧啧地赞赏声一片。
弹指一挥间，母亲离开我已经二十余载。那曾经挂在她房间墙上的一大串鞋楦早不知被谁借走失去踪影，但母亲暖阳下打緺布，油灯下伴我写字纳鞋底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尤其是母亲当初的谆谆教诲，依旧响彻耳畔，是我人生旅途上的一盏明灯。
会做老布鞋的人渐已老矣，“打緺布”也成了即将消失的赣北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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