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枕日红 图/来自网络
(四)
我属于晚熟的人,别人小学就懂给女生带零食了,我直至高中快毕业时,才忽如一夜春风来,心路的梨花猛然绽放,死脑壳总算开窍了,开始梦想纯洁无暇的爱情。
或许是江大爷对爱情生活片情有独钟吧,他总如家长般乐此不疲地催我谈女朋友。其实,我大学时曾谈过一个,毕业后她被家人安排去了省城,什么两情相悦?什么痴心不改?我只后悔还没有上过床。当然,这是屁话。
早晚的寒气越来越重,乡村的冬日倒很悠闲,闲来无事的村夫野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着各自孩子的归期。宁静而又冰冷的冬夜里,昏黄的灯,温暖的小火炉,炉边一个胖却不臃肿的身影面向着热闹的电视屏,旁边则是小鸟依人的我。
爷儿俩凑在一块,除了抽烟,基本上都是在拉闲散闷。彼此聊得多了,我越发喜欢听江大爷那种粗犷又苍老的嗓音。他常说,人老了觉少,睡不着的时候,就缺了一个扯淡的人。间或也谈他一个人的孤独,还有江启明总叫他去浙江养老,可他家中住了个寡居的丈母娘。每每此时,我就赶紧劝说几句宽心的话,不让悲情来蔓延,也不让温情去冷落。
偶尔看电视的间歇,他会笑眯眯的端出一盘水果亦或是一碟小点心,瞧那乐颠颠的身影颇似我当年的父亲。倘若不是他爱看的剧情,那他则边看边瞌睡,眼睛微闭,嘴角下斜,上下嘴唇时而嘟起时而呡两下。我感觉这是个“思春”的表情,似乎他在梦里与谁亲嘴儿,但没敢拿来玩笑,毕竟差了一个辈分。
人越长大越有心事,可以说的不可以说的。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承担,事情一旦多了,压在心头黯然神伤。我上完课依旧回屋去看书,可是努力了这么多日夜,除了让我头昏脑胀、心神俱疲外,盘点收获,啥都没印象。感觉日子过得是虚无的、荒废的、堕落的。这更让我愁云惨淡,甚至幻想倒不如做一头没有思想的猪。做猪多好,吃了睡,睡了吃,无聊的时候哼哼几句,啥也不愁,快快乐乐,有什么不好呢。
江大爷对我说,再过几天他要去浙江了,江启明换了大房子。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也睡不好,脑袋瓜像一只轻盈的气球,被塞进了无数纯白如霜的棉花,怎么也挣脱不出缠绕和窒息。内心无名的烦闷就像是一股文火,它把我慢慢的煎熬,以致浑身酸胀难受。
当我又一次走进江大爷房间后,刚在小板凳上坐稳,他忽然从躺椅上坐起,满脸慈爱地问:“这两天咋闷闷不乐的?你看你脸色也有点发黄,是不是病了?”我不想惊扰到他,便说:“没事,可能上火了,有点全身酸胀。”“你这怕不只是上火呀!要不,你去我床上趴下,我来给你松松。”说完他挪下摇椅,便死拽着我的手臂去他床边。
他的手法很娴熟,力道把握更是恰到好处。到了按背时,我脱下外套乖乖趴在床上。床很宽,是木制的。也不知他在床铺下垫了些什么,平坦而又软硬适中,充满了无边的惬意和温馨。
我突然傻傻的提出:“伯,你的床真舒服,我好想在这睡一晚。”“啊?”江大爷显然被我这一句愣住了。“好哦!你不嫌弃我糟老头脏,那你就睡这吧。”
待按完腰部,我早感觉神清气爽了,江大爷拍拍我胳膊,示意大功告成。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显然累着老人家了。这一按居然起了奇效!他好似一灯法师,功力非凡,没想三天之后那症状就差不多消除了,我惊讶了半天。
那晚,看他回到躺椅上继续看电视,我却没有下床,只穿了秋衣秋裤,盖上被。被子挺厚但松软,这时节恰到好处。躺在他的被窝里,能嗅到棉被上一股晒透了的阳光香味,一边开心盘算着要睡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觉。
晚上九点半,江大爷的老规矩,摇椅上坐起来再抽根烟,一抽完就随手关了电视,接着走到屋外,检查院门锁好没。四周出奇的安静,房里就剩那盏有点迷离的灯,给人一种很温暖又怀旧的情调。我轻轻往里挪挪身子,满怀期待地等着一位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家和我零距离地挨肩擦背。
然而,出乖露丑的事发生了。江大爷却没有进房来,只在门外简单的说了声:“你睡吧!我去隔壁。”了无声息中,我的心态莫然变得暧昧起来,一丝无端的欲望在我身体里涌动,似乎连空气都散发着躁动的气味,以致无处安放我燥热的躯壳。
半夜,江大爷拉亮灯起床小便。听到他在尿桶哗哗哗的撒尿声,我睡意全无,心里乱乱的,感伤,哀叹,放弃。或许是我对他有了眷眷之心,故而对他的声音特敏感,可我一宿却全无心肝地亵渎了这份难以言表的温情。
学校还未放寒假,神采奕然的白发老头却要启程了。凤凰于飞,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禄攸归。真心祝福他老人家阖家团圆,亲上加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