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三公,触及我灵魂深处的字眼。从小就一直赖着他,那劳碌一生的老油坊,可是我人小鬼大、顺杆爬墙的童年圣地。时光无法倒流,谨以此文纪念我与三公走过的日子!
文/一枕日红 图/老木子
(三)开榨打油了
三公是皇圣庙第几代榨油师傅,无从考证,但村里好多人都喊他“油老倌”。
立春过后,生产队就要开榨打油。三公是“油头”, 平日,他同村民一样耘田种地,上山打理油茶树。到了打油时节,就得忙里忙外准备着新一年的榨油。清晨,三公早早来到油坊,点亮油坊新一年的第一炉火。三三两两的村民开始进出其间,本村的,外村的,油槽里不光油茶籽能打油,油菜籽、花生、芝麻都可挑到油坊里来,油坊也因此多了一份人间烟火气。
那是一段村里四处飘荡油香的日子。在我年幼的任性里,总是吵闹着要跟三公一起去,而他也乐意把我带在身边,故此也就把童年的许多光阴消磨在油坊里了。
老油坊的砖墙早已剥蚀得凹凸不平,显得很有些年头。依照老辈人留存下来的古老样式,大院内设有灶房、碾房、榨堂、账房、仓库等,设施老旧,但运转如初。古法打油那活儿耐看,但打油的过程真很繁琐,就拿油茶籽来说,晒干后还得经过碾、蒸、踩、压、榨等步骤。
碾粉是榨油的一个重要工序,就是将晒干的茶籽放入大碾槽中碾成粉末。只要听到碾房里笨重的车轱辘响,很多小伙伴们会跑到门口探头看三公在不在,在碾盘前看很久,总将那大青石碾轮当成轰隆隆的火车头。有时候,负责赶牛的寿根伯会让我骑在轱辘的横梁上,他手里拿根藤条,吆喝着,赶着被套上嘴笼的水牯牛,咕呀呀的转圈,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美滋滋的。
寿根伯个头也高,比三公稍壮些,脸膛黑里透着红,留有浓密的络腮胡。他是个老鳏夫,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有两个闺女已出嫁,更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成为孤家寡人的,只知道旁人叫他“烂树根”的时候,他不怎么应答,却满脸笑容。每天,三公前脚刚到,他后脚便到了,腋下常夹了个“饭包”。
寿根伯也很能干,给队里修农具,给油坊设备鼓捣个小毛病,手到擒来。就连给老牯牛喂草的活,都是干得漂漂亮亮。他爱说笑,时常聊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但我只想知道他“烂树根”背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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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一角有盘大灶,双灶台。碾碎了的油茶籽要过筛,然后倒在灶台上的大木甑里面蒸。灶膛里火生起,大块的木柴烧得噼噼啪啪地响。三公他们正忙着拿铲子拌茶粉,油坊内雾气腾腾,飘溢出淡淡的香味,我从小就喜欢闻这股味儿。
灶房外的柴垛旁,只要看到大头叔在劈柴,我就蹲守在一边,等着他劈出虫来。那小虫子跟蚕宝宝一样胖嘟嘟,却能在坚硬的树内挖隧道,专吃树心。每逢劈到虫了,我会一条条捡起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然后把虫子架在火上一烤,看虫子滚圆的身躯拉长,变得焦黄,放进嘴里,轻轻咬一口,肉脆特香,这可是我童年最难忘的美味。其中,要数栎树虫最好吃了。
大头叔长得非常健壮,是油坊里除了老牯牛外最有蛮力的。村里人都喊他“大头壳”,但他的脑壳并不是很大。他家虽说离三公家只隔了一条巷子,但我从没去过,只知道他也有三个小孩,都比我小,也从未带到油坊里来玩过。
可后来就觉出古怪,壁如说有时大头叔一个人在屋里,他会哼些不知名的曲调,可一瞅到长福太爷,他就立马不作声了,好像很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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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的长福太爷是个矮小的老倌,脸如核桃,眼如黑豆,下巴留着一缕花白的胡须,像极了年画中的寿星公,只是没那么老而已。他年纪比三公长几岁,辈份可高了,村里老少不是叫他爷的,就是喊他叔的。论辈份,我三公也得管他叫叔,但三公常常是叫他一声“老倌”,两人倒是处得像兄弟。这小老倌有一手的好木工活,村子里好多人都是他徒弟。虽然年纪大了,背有点驼,干什么活依然是好把式。加上一张好笑脸,还有满肚子的故事,连我们小孩都不由得不喜欢他。
但我很不满长福太爷老拿我的丑事来逗乐。那一次,我玩累了,也闹累了,就趴在三公的腿上歇着。三公扯过汗巾擦擦我额头上的汗水,拍拍我的后背,我竟然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露丑的是睡着后竟把口水流在三公裤裆上,湿了一大片。
长福太爷经常逮住我问:“毛崽,这两天没让你三公尿裤子吧?来,让太爷看看小雀儿飞了没?”说完就扯我的裤子,那时候的我虽不大懂羞耻二字,却也不喜欢这样,就拼命地向三公喊:“救命,救命!”怎料三公也不制止,反而抱起窜到他身旁的我也是趁机亲一口,那短短的胡子扎在我脸上真的好疼哦!
偶尔被长福太爷他们揪住了小雀儿,就会逼问我:“毛崽,雀儿是用来干吗的?”只有待我无奈回道:“打种的。”才会哈哈大笑着松开手来,这也是他们最乐意听到的答案,但我不明白那是啥意思。看来三公应该知道,可每回问他什么是打种?三公都显得有些不耐烦,还不高兴地说道:“小崽仂问那么多干吗,一边玩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