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枕日红 图/来自网络
(一)
人在寂寞时,常会为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不小心想起某些故事来。
那年我突发异想,去了一所乡村学校支教。似乎如此,就可以删除曾经的过去,在一张白纸上重新描绘未来。对我这个新来的老师,乡政府教育办公室的汪主任满脸堆笑,亲自领着去学校报到。
这是位于赣东北的一个偏远古村,村前一条大河,石桥横卧。远望恰似一幅吴冠中大师的山水大作。待过桥踏进村里,只见巷道纵横交错,院落毗邻相接,斑驳的墙壁蕴涵着木石的天然本色。学校建在村尾旮旯里,一色低矮的老平房,却收纳了本村及方圆十来里地所有的适龄孩子。总人数并不是很多,有条件的人家多把孩子转去了县城念书。
穿巷过弄,七弯八拐,没有汪主任带路,晕乎乎的我早已找不着北。听校长介绍,出校门往河边去,有个荒废的小码头,过去这里并不冷清。等汪主任踱着步子往回走时,我猛然觉得自己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坐关”,要在此盘腿修炼到地老天荒了。
学校倒没啥乱七八糟的杂事,那些老前辈们,一门课教一辈子,不是上课就是在备课,再不就仨俩人蹴一块晒太阳、吸老烟、嗑瓜子。等到放学了,所有师生全作鸟兽散去,回他们温馨的家。偌大的校园里,仅剩我一人箪食瓢饮,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就连老鼠窸窣不停的房间里,那报纸糊的天花板上,也仅悬挂了一盏泛着黄晕的小灯。
我极藐视这种活法,更觉得自己是陷入了太多的不堪。犹如一个溺水之人,我收敛起不可一世的翅膀,开始挣扎,开始重新思索人生的真谛。那段时间,我沉浸在自己的虚幻里,愈发觉得现实的庸碌无比,如果这辈子就这样过,那可是白活了。
国庆节那天,我没回县城,时值晌午,校园里更显得空空落落。我走出燕雀之居,想去小码头看看,顺便抽上几口烟,但我不是为了抽烟而抽烟。
金秋的阳光依旧有些灼热,一晒就冒汗。我来到河边,站在树荫下,将身子斜倚在树干旁,点上一根烟。几束阳光穿过树冠缝隙洒在地上点点斑斑,河对岸田地里还有辛勤劳作的男男女女。
在离我几米远的河岸边,一个穿白短袖衬衣的白发老头,正翘腿坐在大石头上。他身材胖乎乎圆滚滚,脸蛋也圆圆的,瞧上去非常富态,露出的胳膊尤显健壮,看他平整干净的衣裤,不像务农的村民,该是返乡的退休老干部吧。那老头坐在原地方,眼睛一直望着明亮亮的河水,却不是在垂钓。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他身上。
好奇尚异的我,踌躇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但又觉得这样太莽撞,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有些顾忌。便又一次掏出烟,点燃,猛地吸了一口,憋着,那烟便自已寻着出路,从鼻孔里缓缓的钻了出来,刺激得我连打了三声喷嚏。
估计是我的喷嚏声打搅那老头的沉思,他站起身,朝我这边走来。看他脚步倒是轻快,挺胸抬头,却没老干部爱背手走的标准形象。已是离我越来越近,我正待细细打量,他忽又转过身,像记起啥事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再拐个弯,背影很快就从我的视线中溜走了。
风偶尔吹过,漫不经心地撩动头顶的树枝,几片灰黄的落叶打着小旋跌进水里,让我感到丝丝悲凉。等我返身回到校门口,那老头又不知从哪个巷子里钻出来,经过我身旁时,脚步匆匆,径直走进校门前那条横弄里。再一次,我来不及端相他。
陋巷箪瓢,蚊鼠仗势,日子越发乏味。同事建议我不如在村里租个好点人家住宿,这里房价很低的,少抽两包烟的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