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祖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祖曰:“将心来,与汝安。”可良久曰:“觅心了不可得。”祖曰:“我与汝安心竟。”
——《五灯会元》第一卷 菩提达磨大师
白话直译:慧可拜师成功之后,就问达摩:“诸佛所传的佛法,世界中的最高真理,我有没有资格听到呢?”
达摩回到说:“佛法之真理,无法从他人处获取,也无法从自身以外的任何地方获得。”
慧可说:“我内心不得安宁,烦请师父相助以使我安心。”
达摩说:“将你那颗不安的心找寻出来,我为你安抚。”
慧可沉吟良久,说道:“正寻之时,却找不到我的心在何处。”
达摩说:“我已为你将心安妥了。”
鉴赏评说:倘若佛法真理并无恒定之数,于外界难以觅得,也不能通过别人传授,唯有自悟的话,那么拜师究竟意义何在呢?假如拜师确具效用,那师父的作用又于何处得以展露呢?
如果佛法只能自悟,还有师父什么事呢?慧可想不通啊,心里烦乱。
禅宗以心为宗,是为“心性宗”,学人们诸般作为无一不是为了明此心,明心是第一位的。至于明心以后如何,那是过后风光,未明之前岂可揣度。
就说这明心之事,慧可为何觅心不可得呢?
暂不谈这个不可捉摸的“心”,先说说能亲身感受的东西。
眼睛能看,能不能看见自己呢?牙齿能咬,能不能咬着自己呢?
眼睛看不见自己、牙齿咬不着自己,因为它们正在“用”中。看和咬的功能是它们带来的,当然它们不属于功能带来的任何之一。
再比如:照相机当然照不出自己,画家也画不了自己,他们总在自己展示的风景之外。但如果没有他们,风景又如何成为风景的呢?
所以,照片中虽然没有相机,画卷中虽然看不见画家,但照相机和画家的存在不容置疑啊!如果没有他们,哪来当下?
心,也如此。
只不过心所提供的功能不是“眼耳鼻舌身意”的任何一种,而是所有,无所不能!这份觉知带领人上天入地,遨游宇宙,进出太虚,至大无外,至小无内。
此刻,正着于文字,下一秒可以不着天际。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觉知与觉知的对象完美匹配。觉知超不出觉知的对象,觉知的对象也超不出觉知本身。
但是,往往容易把觉知和意识混为一谈。意识只是觉知的一种功能而已,已是过后风光了。觉知才是那个本来。
慧可为何会心烦呢?因为他在思考,思考为什么佛法是何物,为何只能自悟而不能师传。这个念头是如何来的呢?他的觉知。
念由心生!“今心”就是念,乃心生之物。心就是觉知,而念是当下觉知的产物。
“觅心”也是念,想要寻找心的这个想法正是心生之物。心能生万物,但不是万物之一,就如画家能画天地,但他就不是画卷中的任何之景。所以,如何又能在念中觅到心呢?
从照片之中当然找不到照相机,这还用找吗?一眼看穿啊!
佛法是高深真理吗?佛法还用师父传授吗?同样是一眼看穿啊!
心不自心,境不自境。心与念是“量子纠缠”!相互成就,互为存在之根基。无念之用,心不以为显。无心之体,念不以为现,二者实乃体用关系。
心不可见,只在用中显。念有生灭,只因心之动。心虽不可得,不就在念之中吗?念虽有生灭,不就在这里吗?
执于念而忘了心,不对;执于心而抛弃当下,同样不对。实无对与不对,二者本就一体,抛弃一个,另一个也不存在了。
虽然觅心不可得,但慧可在觅心之时,心却不烦乱了。
他在用心觅心,把起初的那个佛法从何可得的念头抛之脑后了。当下只有觉知,没有觉知的任何依凭与结果,“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能所”两忘了。
觉察心的作用,就不会把“能所”执为真实不虚。人们常常把自己的心忘掉了,犹如陶醉在眼前的风景之中,而忘记了眼睛的存在。
这份觉知,人人不缺,无始无终,如能时时刻刻与之相伴,即心即佛!还要到哪里去寻找个佛来代替呢?
只要慧可能在觅心之时,体会到觅心的那个就是自己在找的那个,那就明心见性了。
所以,达摩说:“我与汝安心竟。”
心安之处,正是用心之处。
禅宗的师父不是传承佛法,而是随缘教化,让弟子体悟自心。这个心,本来就在,不需要传。传的是见心的方法而已。
至于见心的方法,就在瞬目扬眉中、喝茶闲聊里,一声大喝也可,一顿棍棒也行,随缘拈来而已,哪里有个什么固定的方法可称之为佛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