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秋天是很有韵味的,这里地势高,季节比广元城中要晚至少月余,而且,秋天似乎来去匆匆,还没来得及细品,便倏忽而过,一阵秋雨过后,直接便进入了隆冬时节。
用秋雨绵绵来形容青林的秋雨是不合适的,因为,它不仅来势凶猛,而且夹裹着山风,更显得张狂无比,当此际,四周一片地迷蒙,十步之内,不辩牛羊,大有到了世界末日之感。
但是,经过秋雨的洗礼,这空气是格外地清新,踩在风化石渣铺就的小路上前行,偶遇一处圆卵石,一脚踏上去,石跳水溅,将裤脚弄得湿漉漉的,很是不爽。
远处,浓重的云彩挤成一团,久久不愿散了去,整个天空被妆点得阴沉沉地,勾勒出如俄罗斯巡回画派风格的背景一般,心境也随之沉重了许多。
及至日暮低垂,看黑暗缓缓地吞噬了天边的最后一道光束,便会感觉到无助和孤独,远山模糊那一轮月,群山如魔鬼般一个挨一个,把山里的夜遮的一片幽暗。
山影在星空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狰狞,在漆黑如墨的夜,一盏煤油灯在淡灰的暮色中,浅唱着淡淡忧伤的歌,伴着心灵无依的我。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虽然,无法感受到一阵秋雨后这隐士的欣然,然而,翌日山里的清晨,隐隐约约的雾升起来了,一时间,云蒸霞蔚。如淡乳的轻纱般飘曳着。
等到天光大开之时,你便会看到一幅明亮的景致,世界仿佛立刻将所有的美好奉献在你的眼前。
山峰连绵起伏,往日如老妇人脸上绉纹般的深深浅浅,都化作一道道青翠的山脊,门后的那一汪水池,仿佛是一块无暇的碧玉,在晴朗的天空下,泛着墨绿的光,山里的早晨,明丽而静谧。
山坡上,一朵朵,一簇簇不知名的山花,挂着水珠儿,在微微的秋风中,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娇羞欲语,披着露珠,迎着秋风,全然不顾是否有人欣赏还是漠视,兀自地绽放着本色的美丽。
林间,山雀叽喳,扑腾着,从一个树枝跃去另一个枝桠,松林静穆,金黄色的松针,经一夜雨的洗刷,又落了不少,重重叠叠,松叶洒泻着露水。一切都是那样的幽静,恬然。
相比于对景色的欣赏,知青们更爽心的是不用出工,如这样的天气,一般都会歇上一整天,而这一天可恣意地放飞自我,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山民们这个时候一般都在家中整理农具,编织背兜,维修猪圈等等,这里与我的故乡不同,无论再简陋的房子,都是瓦屋,因为这里不产水稻,所以,全然没有茅屋,而四周的墙壁极少用砖垒砌,俱是以黄泥夹杂着石块夯成,很是坚实,所以,极少去翻整修补的。
这个时候,对于我这样的知青来说,要做的事是很多的,只是不像现在的人一样,可以上网,可以看书,那个时候不说是网络,连书都是奢侈品,从公社商店买回的小说,如《征途》《春潮急》《艳阳天》等等,早被翻过N遍了,索然无味。
山上的光景是最美的,首先,我们可以去采摘木耳,原住民是不被允许的,毕竟是公共财物,但对我们知青来说,山民们似乎要宽容得多,或者叫做视而不见。
明知不对,明知有些小风险,但是,心中却直如孔乙己偷书的那般心态,窃你采几朵木耳,如何能叫偷,太难听了,“君子固穷”,当不为也!”
不过,窃些回来,混上几枚鸡蛋炒将出来的诱惑,实在是难以拒绝,天见我们知青可怜,上帝也会原谅一二的,是吧。
秋雨后上山,还有一样好处,那便是挖天麻,这天麻是无叶植物,很难发现,秋天时,窜出一支黄黄的杆,上面点缀着几粒说花不是花,说果不是果,像麦像粟,像谷子又像高粱的朵朵,这应该是最好识别的季节。
我此生只挖到过一次,那却不是在秋天,应该是夏天,完全是埋在地下的模样,被我一锄头给挖将了上来,一大窝,特有的腥气浓烈刺鼻,看着那如玛瑙般的尖状萌头,心情那叫一个爽。
这片林子就是我住的大院旁边,也就是从代学武他们东风一队的李家坪去公社,快走到同我们会合时的左手边山上,下边就叫陆家坪了,那片林子名堂多多,还曾有一大窝野兽,被人合围在树上打死,当地人唤作“猥子”,我至今也不知是何物,估计如狗獾一类的动物吧。
山林间,有几座坟茔,阴湿低矮,仅比四周高出一尺状,如果不是墓前的石碑,几乎不识这是座坟墓了,估计这原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祖坟地,细看墓碑,显考显妣的,时间大都在光绪年间,还有宣统的,没甚大意思,不过,现在想来,倒还很佩服我当时的胆量。
深秋,山中的气温是很低的,虽说雨过天晴,但阳光很苍白的挂在头顶,毫无一丝温度般的慵懒,崎岖的山路,在萧索的山间绕过一道道梁,延伸往山的深处。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愉悦的时光总觉得短暂,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在落日残阳的伴随下,踏上了归途,周遭萧索而苍凉,心绪便有些不好的感觉,犹如苍茫群山中随风飘零的落叶,不知会被命运的风吹向何处。
不过,一想起这一大包的木耳,想起那一阵阵地香,心情便瞬间好了起来,脚步顿时也轻快了许多,人生的幸福啊,有时就是这般地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