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各个学科的众多大师中,没有绯闻的极少,大概除了类似陈寅恪、叶圣陶等极少数外,几乎随便列一个出来,都是有故事之人,这一方面与旧时家庭包办婚姻有关,另一方面也同思想解放和女性独立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相比于现在,那时的所谓绯闻简直就不值一提,除了像黄侃、郭沫若和郁达夫这样的极品,一般还是属于正常的范畴,不会太肆无忌惮,对有家庭的人来说,有个情人,或者有多个红颜知己,那也是极普遍之事,比如胡适。
提起赵清阁,想必知道的人不会太多,她的声名同林徽因、冰心和张爱玲这些顶流的女作家相比,当然是相差很多的,但可以说,她肯定是一位文学成就很高的女性,是被低估的女性作家,而现在她的名字,紧紧地同一位大家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便是老舍。
“鲁郭茅,巴老曹”,这是我们那个年代文学的代表人物,其中的“老”,即是老舍,但却不幸在文革之初,投湖自尽,成为第一批罹难的著名作家。
赵清阁是老舍的红颜知己,也可以说是灵魂伴侣,只是这段情愫,一直是二人永远的痛,因为,他们相识之时,老舍已是有家庭之人,最后只能天各一方,南北相望,将爱深藏在心中。
她是河南信阳人,出生在一个小官僚的家庭中,书香浸润,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但不幸却在5岁时,母亲便撒手西去,又同继母的关系紧张,高傲的性格和窒息的环境,使得赵清阁形成了忧郁而孤僻的性情。
在上小学时,她有幸遇到了一位如母亲般的老师,这便是共产党早期社会活动家,著名学者蒋光慈先生的夫人宋若瑜的关爱,在宋老师的引导下,赵清阁开始对文学创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她在15岁时,得知父亲和继母要她退学嫁人后,毅然离家出走,带着祖母仅有的四块银洋,登上了前往开封的列车,开始了漂泊的生涯,迎接命运的挑战。
幸运的是,凭着扎实的功底,她考上了河南艺术中学,学习绘画和其他文学课程,在此期间,她阅读了大量的国内外文艺作品,空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她仿佛是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第一次向《民报》投稿即被采用,而这时的赵清阁仅有16岁。
文章的发表,给了赵清阁极大的鼓舞,她越发不可收拾,不仅写了许多的作品,还去了河南的《国民日报》,当了一名编辑,同时,她还经常去河南大学旁听相关的课程,也在救济院的贫民小学校授课,让那些贫困的孩子们接受知识。
但是,她接触的先进思想,呈现在笔下的文字充满着对时局的不满,对当政者的愤怒,这虽然对揭露黑暗和唤醒民众有着启蒙的意义,却肯定会引起相关人员及部门的忌讳,不出所料,她被视为危险分子而遭解聘,于是,她去了上海,在更大的舞台上去完善自己,迎接挑战。
很幸运,她考上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在社会中汲取更丰富的营养,相比较绘画,她似乎更愿意在文学上投入更多的精力,她的文章经常在《女子月刊》上发表,并且,她还兼任着《明星日报》的编辑工作,所以,更准确地说,她努力的方向,是成为一个作家,而不是一位画家。
在此期间,她有幸同鲁迅先生有了交集,先生不仅同她亲切见面,鼓励她继续前进的方向,虽然这在赵清阁的人生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却对她的一生有着巨大的影响。
赵清阁是一位有着博爱情怀的女子,也有着当时进步文人的先进思想,她关爱底层民众,感受他们生活的艰辛和不幸,在家乡河南遭受旱灾之时,她创作出了小说《旱》,将当时饿殍遍野的惨烈,以写实的笔法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这在当时整个文艺作品中以纸醉金迷、无病呻吟为主题的创作中,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抗战爆发后,她积极投身于宣传抗战的洪流中,致力于唤醒民众的民族意识,在参加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后,对共产党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作为进步的文学青年,她两次同周恩来会面,也正是这一年,24岁的赵清阁,受聘于“文协”的组织干事一职,而恰好从北平避难于此的老舍,正担任着“文协”的总务部主任一职。
老舍的名声早已是家喻户晓,时年38岁他,对这位喜好文学又才华横溢的女青年,充满了关爱之情,热情辅导和帮衬,一起工作,一起探讨文艺, 1943年,二人还一起合作创作两出话剧,一为《虎啸》;一为《桃李春风》。
虽然前者反响平平,而《桃李春风》却在公演后大受欢迎,轰动一时,并且还获得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发的文艺大奖,这部作品被时人誉为“珠联璧合”的上佳之作。
然而,正是在这一段阳光的时间中,一位是单身女性,一位是远离亲人的中年男士,比邻而居,默契合作,共同的艺术追求和相互的钦慕,使二人终于走到了一起,成为一桩圈内人“公开的秘密”,而这一年,距老舍离开家庭已有五年的时间了。
但是,老舍毕竟是有家庭之人,他的妻子胡洁青也是一位大才女,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师从国画大师齐白石,深得其精髓,并且,两人并不是旧式包办婚姻的组合,是当时人人钦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也不知是哪个大嘴的说道,让胡洁青得知了老舍的现实情景,于是,她为了捍卫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带着三个孩子,历时三个多月,冒着危险,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老舍的身边。
高傲的赵清阁“无意苦争春”,于是,她选择了离开,下定决心斩断这段没有结果的情感,因为她知道,老舍是不会因为自己而舍弃家庭的。
离别时,老舍赋诗相赠:“风雨八年晦,霜江万叶明,扁舟载酒去,河山无限情。”面对载酒而去的心上人,这“无限情”显得多么地苍白,我不知赵清阁看着这首诗时,心中当作何感想。
赵清阁去了上海,随即,她写了一部名为《落叶无限愁》的短篇小说,在这篇极具自传意味小说中,她将一个未婚女人同有家室男子的情感纠葛,描绘得栩栩如生,小说主人公的那句“或许只有跳江才能躲避现实,走在一起”的表述,正是她曾经同老舍说过的原话。
还原到现实的她,彻底认清了现实的残酷,以及自己在世俗前的渺小,她留给老舍的只有八个字,“各据一城,永不相见。”从中也能看出她的决绝,从此,二人南北相望,再无会面。
她将对老舍的爱深藏在心底,永远回味着这段“不容后人亵渎以对的感情经历。”在上海的日子中,赵清阁蛰居陋室,闭门谢客,潜心创作,也迎来了她人生再一次的创作高峰。
在此期间,赵清阁创作了话剧《桥》、短篇小说集《落叶》、还有中篇小说《江上烟》、《艺灵魂》,以及长篇小说《双宿双飞》、《月上柳梢》等等,她的文字,被后人冠以“珍贝遗珠”之美誉。
从解放后一直到文革结束,她坚持笔耕,作品在许多重量级的报刊杂志上发表,同时也抚慰了她孤独的心灵,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六十年代香港拍摄的电影《凤还巢》,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而编剧正是赵清阁。
她同老舍分手后,三十年终身未嫁,陪伴她的只有一位名叫吴嫂的老阿姨,还有老舍为她书写的楹联,“清流笛韵微添醉,翠阁花香勤著书。”作为心灵的寄托,她一直挂在客厅中。
“晨昏一炷香,遥寄三十年”,然而她却从不提及老舍,在晚年出版的多部回忆录中,也绝口不提老舍的名字,直到1999年,赵清阁走完了她85年的生命历程。
临终前,她销毁了老舍写给她的全部文字,将这一段刻骨铭心的伤痛,成为一段生命中的隐情,带着这份难以说清的爱,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赵清阁的一生,是精彩的一生,也是令人唏嘘的一生,一代才女,所托非人又洁身自好,孤芳自赏又倦缱情深,她人生的轨迹,充满着无奈和对旧情的不舍,却又因难以启齿的尴尬中历尽孤寂,终了一生。
她就如深山中的一丛幽兰,虽曾被人呵护和欣赏,然而,最终还是被无情地抛弃在山涧溪旁,每每想来,不禁是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