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他一生只有两件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和至死不渝地爱妻子

青林知青 2023-04-10 08:09:41

朱生豪:文心清如许,译笔生豪情

喜欢外国文学、尤其是外国戏剧的朋友,一定知道朱生豪的名字,因为,他身上还顶着一个名头,《莎士比亚全集》翻译者。

我是看过不少莎士比亚戏剧剧本的,但似乎没有关注过翻译者为谁,直到后来在读梁实秋著作后,在收集相关资料时,才发现了朱生豪这个名字。

因为,梁实秋作为中国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第一人,自是一哥般的地位,然而,看过众多相关文章后,似乎有着这样的看法,朱生豪翻译的水平要高于梁实秋。是被视为最权威以及最优秀的那一个版本。

回去又看了一下译著者,果然有朱生豪,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等几部,俱为他所译,于是,又转回来,搜索了一堆朱生豪的相关文章和资料,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现在于朱生豪相关的文章中,虽然几乎每篇都要提及《莎士比亚全集》,但绝大部分讲的是情书和情话,似乎朱生豪是位“情书大王”,然后才是翻译家,那“醒来甚是觉得爱你”等等,铺天盖地,读来的确让人感觉,朱生豪写情书的水平,远在徐志摩和沈从文这些情书高手之上。

朱生豪的知名度并不高,原因有二,一是他本性低调;二是他逝世太早,他生命的刻度是定格在32岁,如此短暂的人生,在没有做出轰轰烈烈的惊天之事外,大部是寂寞的,最多能与苏曼殊这样的诗人齐肩,便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个人,很简单,一生没有什么可歌可泣之事,他整个人生大概就干了两年事,一是翻译《莎士比亚全集》,二是给他的热恋的情人宋清如写情书;书是翻译了十年,情书也写了十年,待到翻译完成,抱得美人归,而生命也到了即将终结之时,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忆昨秦山初见时,十分娇瘦十分痴。

席边款款吴侬语,笔底纤纤稚子诗。

交尚浅,意先移,平生心绪诉君知。

飞花逝水初无意,可奈衷情不自持。

这是一首《鹧鸪天》词,是他大学毕业后,将要去上海世界书局做英文编辑,参与编撰《英汉双语词典》,临走前所作的三首之一,从这首词中我们可以读出他的深情,也能感觉到,他的古典文学功底是相当深厚的,至少在填词方面,是要高于梁实秋的。

自从2003年,他写给民国大才女宋清如的308封情书出版后,便轰动一时,似乎是击中了多少情侣们的软肋,那绵绵的情话,款款地道出了心中有,口中无的情愫时,朱生豪便被称为“世上最会说情话的男子”,也被誉为“撩妹的超级高手”。

有人说:若世间的情话有十斗,那朱生豪一人,便可独占八斗;但是,真实生活中的朱生豪天生就比较木讷,用而今网络语言来形容,就是“闷骚男”一枚。

这可不是臆测,因为,他自己曾这样说过:“一年之中整天不说一句话的日子有100多天,说话不到十句的有200多天,其余的日子说得最多的也不到30句。”这可是“闷骚”出新境界了。

他的老师夏承焘也曾这样形容他,“其人今年才二十岁,渊默若处子,轻易不发一言。”由此来看,其“闷骚”可为定论矣。

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现象,虽说不常见,却也并不惊讶,当年沈从文初到北大讲课时,夹着本书,半天都开不了口;而现在网络红人,北大的韦神韦东奕,上来就先写满整个黑板,然后口齿不清地背对着学生比划,能听懂之人能有几何?

但是,不能说却并不代表不能写,这朱生豪写的句子有多美,如下面这段,“我想在茅亭里看雨,假山石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的睡觉……”

这诗般的语言,读后真是让人惊艳,这样平常又简洁的句子在朱生豪的排列下,浪漫而妙曼,有生之年,全是韶华。暖心之至,近于融化,骚得是别具一格,哪个女神能自持!

朱生豪是嘉兴人,出生在鸳鸯湖畔的一个小商人家庭,他中学毕业后,被保送到杭州的之江大学学习,这是一所教会学校,所以,朱生豪在这里受到的英语教育是正宗又扎实,也为他日后的作品翻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不过,之江大学后来在学院调整中,被复旦和浙大所拆分。

其实,英语并不是他的专业,他只主攻的是中国文学,兼攻英语,他学习刻苦,考试总是第一,老师的评价也是相当地高,说其“聪明才力,不当以学生视之,英文甚深;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不易之才也。”这评价,天之高。

在朱生豪大四时,遇到了他一生的挚爱和唯一的女神,出身名门的大才女宋清如,不但美貌脱俗,且知书达理,也很有个性,一身英气,才华横溢,活得淋漓洒脱。

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气质吸引了小朱同学,二人是在“之江诗社”时结识的,写诗作词自是朱同学的长项,当然会引得宋大小姐的关注,于是,朱诗人打着以诗会友的招牌,由书信往来开启了交流之门,启动了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

宋清如是被誉为“不下于冰心女士之才能”的女诗人,她是江苏常熟人,先祖宋宪,曾任唐代大理寺丞,讲授易经,弟子众多,对后世影响甚大。

愁到旧时分手处,一桁秋风,帘幙无重数。

梦散香消谁共语,心期便恐常相负。

落尽千红啼杜宇,楼外鹦哥,犹作当年语。

一自姮娥天上去,人间到处潇潇雨。

她是“之江诗社”的骨干,经常在《现代》等多种文学刊物发表诗作,当朱生豪大写情诗之时,她亦回诗词作答,如上面这首《蝶恋花》,从中就很显功力,不但有女性的温柔委婉,还有如易安般的细腻,大有不减宋人高处之感。

抗战爆发后,江南沦陷,宋清如去了四川,在成都和重庆一带教书;而朱生豪不知是何原因,留在了上海世界书局,从此二人只能靠鸿雁传书寄相思。

孤馆春寒,萧索当年张绪。漫张望云玉臂,清辉何许。碎瓦堆中乡梦断,牛羊下处旌旗暮.更几番、灯火忆江南,听残雨。

屈原是,陶潜否,思欲却,天阎诉。慨蜂蛋盈野,龙蛇遍土。花落休吟游子恨,酒阑掷笔芜城赋。望横空、鹰隼忽飞来,又飞去。

朱生豪是爱国的,是有血性的青年,上面是他写的《满江红》,以明其志,我们从词中就能感受到,他有如屈原般的斗志和不屈的精神,至于为何没有离开上海,绝对是因为有着不可离去的原因,肯定是与他的译著相关。

虽然分离,天各一方,正如木心所说“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所以,二人最终于1942年结婚,一代词宗夏承焘为新婚伉俪题下“才子佳人,柴米夫妻”八个大字以作贺礼。

从朱生豪给她写的情书中可以看出,宋清如其实并不十分喜欢朱同学,至少从迟迟不应允结婚中也能看出,所以,朱生豪的身段放得很低,不但告白“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还为她吃了不少的醋。

一直熬到她自己也近而立之年,宋清如才和朱生豪匆匆成婚;十年中,朱生豪写就的这300多封情书,累计竟达60多万字,这也可以说是情书界的天花板了,远超杨骚和白薇的书信集《昨夜》。

所以,在这部情书集未公开发表之前, 人们只知一个叫朱生豪的也翻译了《莎士比亚》,而一旦看见这一封封充满诗情画意的信笺,方才知道他也是民国名副其实的“情书大王”。

他从寡言无趣的之人,瞬间华丽地转身变为“调情高手”,而他翻译的莎士比亚剧集,在融入了他自身理解后,非常之精彩和生动,在国内所有的译著中,说个无人能出其右,应该是没有多少人怀疑的。

朱生豪翻译《莎士比亚》的动因,有很多人说是因为要为中国人争气,因为当时中国并没有相对完整的译本。据说是他听了日本人曾讥笑说,“没有老莎的译本中国就是一个无文化的国家。”所以,很是愤恨,于是便开始了《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

这也太“高大上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地拔高,他曾经说过,“我要给宋清如一件足够分量的礼物,更要为国人挣个面子!”我们从这句话中能够知道,前者才是他真正的动因,而后者,表示的是一种态度。

在翻译的过程中,朱生豪可以说是遭遇了多次的挫折,从日本人刚开始占领上海,到后来在上海胡作非为,他的文稿多次被损毁和弄丢失,重起炉灶重开张,这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继续下去的,我们可以想象出其中的艰难。

他出成果最多时,便是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中,住在常熟岳母家中,相对安稳的局势,让他“闭户家居,摈绝外务”,得以高速度、高质量地出成果,他在半年时间就译完莎士比亚的九部喜剧。如此的高产,真是让人钦慕不已。

当然,宋清如自结婚后,便转变了身份,从一个知性女子转为家庭妇女,承担起家中所有的家务,全力支持先生的作品创作,二人恩爱有加,相敬相爱,一如既往。

后来,他们回到嘉兴,生活大为困顿,指望朱生豪是不行的,宋清如只能去揽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一个富家大小姐能如此,真是不可思议。

“闲时立黄昏,笑问粥可温,琴声浮或沉,听懂只一人。”人生如斯,不枉来世走一遭了。

这是真爱,人间至美的情爱莫过如此了,这爱的让人羡慕,让人感动,让人感到这天地间有这等神仙眷侣,比起《浮生六记》来毫不逊色。

也许,这样美满的姻缘让老天也有了忌妒,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朱生豪患了肺结核,病倒卧床,不久便带着遗憾和挂念,去了另一个世界,临走前,他曾不无遗憾地说,“早知一病不起,也要拼着命把它译完。”

年仅32岁朱生豪就这样告别了无比热爱的妻子,丢下了刚满周岁的儿子,走时,他手里紧紧握着莎士比亚的书籍,那是满满的不舍。

天妒英才,当年肺结核是不治之症,林徽因,萧红都是死于此病,据说鲁迅也是因此而盛年而逝;当然,还有《红楼梦》中的林黛玉。

一年后,宋清如写下这样悲怆的文字:“你的死亡,带走了我的快乐,也带走了我的悲哀。人间哪有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爱的人由病痛而致绝命时那样更惨痛的事!痛苦撕毁了我的灵魂,煎干了我的眼泪。活着的不再是我自己,只似烧残了的灰烬,枯竭了的古泉,再爆不起火花,漾不起漪涟”

以后的人生之路对宋清如来说只有两件事,一是抚养儿子,二是完成夫君生前的愿望,翻译和出版《莎士比亚全集》。

1948年,宋清如完成一百八十万字遗稿的全部整理和校对工作,写下了作者简介,交由世界书局刊印出版,也是当时文化发行的一桩大事。

到了1954年,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全集》又重新发行,按规定,出版社寄来两万元稿费,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可宋清如全数退了回去,她说“这是再版,只要读者喜欢就好。”可是出版社再次寄回,坚持要她收下。

没奈何,宋清如将这笔巨款的大部分,捐给了嘉兴博物馆和本地的学校,少部分买了公债,支援国家建设,这也充分体现了,一位中国知识分子清廉和高尚的品质。

1997年,宋清如突发心脏病去世,时年86岁,她独自生活了53年时光,生前,她将陪伴自己四十余年的夫君手稿,全部捐献给了国家。

“我死之后,不要将我写在墓碑上,要写在你心上,这里安眠着一个古怪的孤独的孩子。”这是朱生豪生前对宋清如的嘱托,当然,两人最终还是合葬在一起,只是墓碑上刻着的,是朱生豪那段著名的情话:

“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夜里做梦,那境界是何等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夜里失眠,那也是何等的有味。”

当年,北大的胡适召集了闻一多、叶公超、徐志摩和梁实秋五人,一起翻译《莎士比亚全集》,这几位可都是留洋多年,英语说得恨不得比母语还好的牛人,亦是中文功底出类拔萃的天才,可是,后来只是梁实秋一人坚持了下来。

而朱生豪是没个没出过国的“土包子”,用他儿子朱尚刚教授的话来说,“他北没过长江,南没过钱塘江”,就凭着手中两本英文词典,就将《莎士比亚全集》翻译了出来,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遍观国内翻译界,如此大手笔,怕是绝无仅有的。

当然,这其中宋清如所作的努力,也是不可忽视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她,也就没有朱生豪的成就和声名,这也如她儿子所言,“母亲把漫漫的一生,都交付给了父亲最爱的莎士比亚全集。”

潮起潮落,岁月静好。人世间的苦难被涤荡过了,天地仿佛是新生。然而那诗篇,那译作,那信件,象是洁白的贝壳,躺在岁月的沙滩上。

壮哉朱生豪,一位用生命殉翻译事业的先驱,雄哉朱生豪,人生并不是只有“诗和远方”,毕竟,他也是一位有着“屈原是,陶潜非”的傲气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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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知青

简介:三线子弟下乡知青待岗工人,打工归来一支秃笔聊伴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