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是新中国成立至今最悲伤的一年。周恩来、毛泽东、朱德,三位伟人在这一年里相继离开了我们。
第一个离开的,是三人中最为年轻的周恩来总理。他为革命事业和全国人民奋斗了一辈子,晚年因为积劳成疾不幸罹患癌症。但在从发现癌细胞直到逝世的将近4年时间里,面临国内外日益复杂的局势,周总理毫无惧色,始终坚持自己作为一个共产党人的初衷。
特别是在处理与毛主席的关系时,他为了顾全大局,用最合适的方式表达了对毛主席的支持。面对有可能夺走他生命的一场手术,他不忘在进入手术室之前大喊,“我始终忠于党和人民”,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
下面,让我们拨开历史的迷雾,回到52年前,看看周总理是如何度过他人生中最后岁月的。
一生最强大的敌人是癌细胞,革命生涯始终在与病魔作斗争
著名作家顾保孜的纪实文学《周恩来的最后600天》,用周总理从1974年6月起直到1976年1月逝世的这段时间命名。但事实上,自从1972年5月发现癌细胞开始,一代伟人周恩来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用顾保孜的话来说,“癌细胞是周恩来一生中遇到的最凶恶、最强悍的敌人。”
诚如此言。周总理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南昌起义到广州起义,从红军长征到抗战八年,一路浴血奋战走来,病倒了休息几天就又爬起来继续主持工作。建国后身为国家总理,政务工作比从前还要更忙碌,但他始终不辞辛苦,为新中国的正常运转把好关。
其实,周恩来的身体早就已经发出了警告。1965年,医生发现他患有心脏病,毛主席就已经对他说过“少看一点文件,工作量减少一些”,还提出请邓小平主持日常工作以减轻周总理的负担。但67岁的周恩来在接受治疗的同时依然坚持高强度工作,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每天只睡4-5个小时,甚至毛主席一度强制要求他休息,这才作罢。
然而岁月无情。当时钟走到1972年,周总理已经是一位74岁的老人。当年初,他就已经发现自己出现便血的病象,同时身体迅速消瘦。医生劝他要全面检查,他还说:“你们先等我忙过这一段,再去检查,再说查出癌症又能怎么样?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这么忙下去多久?”
5月18日,经京津沪三地著名专家联合诊治,确认周总理患的是膀胱癌。专家们不敢怠慢,立刻向毛主席汇报。
毛主席比周总理年长5岁,当时身体状况也不佳。当展开周恩来的病情报告单时,“他的眼神里失去了光芒,眉头紧缩”——这是汪东兴同志的回忆。毛主席当即指示叶剑英、汪东兴等同志,与邓颖超取得联系,领导医疗组的治疗工作。
周总理的生命力极度顽强。在邓小平复出前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开始频繁尿血,但依然坚持工作,直到1973年3月邓小平确认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他才同意接受膀胱手术。
确诊癌症两年后,也就是1974年2月,四届人大会刚刚闭幕,周总理就病倒了——他每天便血不止,气力虚脱,已经无法正常工作。病情恶化的速度比此前快了很多,这让同样重病在身的毛主席也非常揪心,躺在病床上的毛主席当时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但还是费劲地嘱咐身边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问问总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席的关切让周总理很是挂怀。3月20日,手术治疗后不久,周总理就拿起笔,颤抖着给主席写了一封信,简要介绍了自己的病情,还通过病情回顾了他们共同的革命岁月:
“......大肠内的肿瘤位置,正好就是我40年前在沙窝会议后得的肝脓疡病的地方......”
那是1935年7月底,长征路上的周恩来在松潘草原上病倒了。医生为他确诊为“阿米巴痢疾”,该病在当时的死亡率极高,只有脓液从化脓部位与肠道接触的地方穿孔,经肠道排出体外,患者才有生还的可能。
由于长征路上艰苦的医疗条件,开刀做肠道手术几乎意味着100%感染,医生根本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经过联合会诊,医生决定保守治疗,也就是寄希望于周恩来的身体素质,通过服药以及冰敷等疗法,尽量让脓液派出。
就是这样的危局,周恩来居然挺了过来——艰难苏醒之后的他,通过肠道排出了大量脓液,成功转危为安,并很快恢复了工作。
想必毛主席读信时,也想到了这段往事,很难不红了眼眶。
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周恩来还不到40岁,年富力强加上身体素质好,所以恢复快。而如今,已经76岁的周恩来,身体正在一点点被癌细胞吞噬......
带病会见外宾却依然保持乐观,手术前自证政治清白
翻阅党史资料,我们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从1973年起,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外交活动达到了巅峰,出席外交场合的次数陡然增加。
众所周知,我国1971年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而从1972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开始,其他外国国家元首及政要纷纷踏上我国的土地。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拜会毛泽东与周恩来这两位东方巨人。
根据统计,从1974年6月至1975年9月,周总理光是在北京305医院住院期间就会见了65批外宾。因为要接受化疗,周总理在承受身心巨大痛苦的同时,体重急剧下降,最瘦的时候只有61斤。但即便身体状况如此不佳,周总理在会见外宾时,依然会把头发梳得干净整洁、一丝不乱,皮鞋擦得锃亮。
他时常跟外宾调侃自己的身体,还问对方介意不介意痰盂的摆放位置,对方非但不介意,反而对他更加敬重。
1975年9月7日,周总理生前最后一次接见外宾,来访的是罗马尼亚共产党中央书记维尔德茨。他与周总理也是老相识,得知周总理已经不在西花厅办公,他专程来到305医院拜访周总理,还向他转达了了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的良好祝福。
只不过,看到当年那位风度翩翩的大国总理、“东方美男”,如今瘦成了皮包骨,维尔德茨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周总理的病情,谁知周总理自己却调侃说:
“马克思的‘请帖’,我已经收到了,不日将会赴约。这没有什么,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依然明亮,病魔改变了他的容貌,却无法夺走他的风度。这种视死如归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令维尔德茨折服。
这次会面规定时间原本只有15分钟,但维尔德茨还想多询问一下关于我党的情况,以至于最后耗时将近半个小时。周总理回应了对方的关切:“请务必转达齐奥塞斯库先生,罗马尼亚不必为了中国共产党担心。尽管此时我们正在经历困难时期,但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毛泽东思想培育的中国共产党,是有很多有才干、有能力的领导人的,是敢于斗争的!”
临别之际,维尔德茨还希望周总理能有机会再次访问罗马尼亚,周总理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首都)是个美丽的城市,我为自己不能再次访问那里感到遗憾啊!”
这次会面不到半个月,1975年9月20日,周总理就要接受他确诊癌症之后的第四次大手术。手术开始前,邓颖超、邓小平、汪东兴、李先念等人都来到手术室门口等候。
然而在手术前要注射术前麻醉剂的时候,护士们突然发现周总理不在床前,而是把自己反锁在了卫生间里。护士们急忙向邓小平等人报告情况,邓颖超则在卫生间门口敲门,周总理也不回答。
“哎,他又在写东西...”邓大姐无奈摇头,自言自语。
邓小平有点不祥的预感,他猜测总理是在写遗书。尽管大家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谁也不希望周总理的生命终结在这次手术台上。
一个小时后,周总理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拿着一份记录稿,上面有自己签字的环境和时间:“于进入手术室前,一九七五年、九、二十。”
原来,他写的并不是遗书,而是为自己50年前的一段历史做证明:
当年,国民党方面为了造谣污蔑他,写了一篇《伍豪启事》。众所周知,周恩来有个化名叫“伍豪”,那是他还在天津读书的时候就起好的化名。国民党方面为了挑拨离间,故意说伍豪不忠于我党,还贪赃枉法,用词十分恶毒且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那几年的一些所谓“造反派”,拿着这样一件子虚乌有的事,给周恩来的政治生涯泼脏水,认为他是党内所谓的“投降派”,要把他打倒。
周恩来一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他没有后代,也不置家产,晚年又忍受了很多反对派含沙射影的恶毒攻击,他都不在意。然而,他唯独不能忍受别人对他政治生命的无端践踏。所以,他依然要申辩,依然要澄清一个根本不需要澄清的事实。
1972年我党的一次整风会上,周恩来在会议上所作的报告《关于国民党造谣污蔑地登载所谓<伍豪启事>问题》,严正地为自己的政治清白做申辩。
其实周总理根本不需要申辩。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党,献给了人民。他去世时,亿万国人为其送行,“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故事,就是人民对他的认可——这是后话。
看到周总理坐上了推车,邓颖超和邓小平才放了心。政治局的同志们此时已经在走廊里跟总理一一握手完毕,周总理却突然叫住了护士,低声耳语了几句,护士立刻向邓小平站立的方向喊道:
“小平同志,总理叫你!”
邓小平连忙跨步上前,一把握住了总理的手。周总理睁大了眼睛,紧紧握住邓小平的手,大声地说:
“小平同志,你的工作做得很好,证明你比我强得多啊!”
听完这话,邓小平低下头抿了抿嘴,使劲点了点头,以回应总理对自己的认可。身边的政治局同志,都清楚地听到了周总理的这番话。
随后,周总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我是忠于党、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他的脸颊已经变形,青筋暴起,邓颖超连忙跟身边的汪东兴说,要他把这句话报告给毛主席。
直到说完这句话,周总理才同意让护士把自己推进手术室。手术历时5个小时,周总理凭借顽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但医务人员发现,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无法根治。邓小平当即指示,让医疗组尽一切努力为周总理“减少痛苦,延长生命”。
给主席写了最后一封亲笔信,去世前一刻仍不忘照顾别人
1975年10月,中央安排医疗组为周总理做了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大手术,自那之后,周总理就再也没有从病床上下来过。尽管他大部分时间意识还清醒,但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在赴约马克思之前,他有一些事情还放心不下。
妻子邓颖超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很安心。那个让他放心不下的人,是毛主席。
因为已经82岁的毛主席的身体状况同样不佳。在周总理动大手术的前后,毛主席也历经了白内障等手术,效果还比较成功,让毛主席得以“重见天日”。1975年8月的白内障摘除手术,当时还能坐轮椅的周总理甚至还陪伴在毛主席的手术现场外,直到手术成功后才放心离去。
周总理与毛主席,主要是通过书信来进行沟通。而我们能查阅到的二人最后一次书信往来,是在1975年6月16日晚间。当时周总理刚刚进行完化疗,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61斤体重的他,强撑着病体坐起来,用颤抖的手拿起笔,给毛主席写了最后一封信。内容简要介绍了他的病情与手术情况,并请主席放心。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问候主席,您好!我第三次开刀后,这八十天恢复良好,消化正常无潜血,膀胱出血仍未断......我与四位政治局常委通知面谈,他们同意提前进行膀胱照全镜电烧,十五日夜以批准......我现在身体还禁得起,体重仍有六十一斤,一切正常可保无虞,务请主席放心。手术后情况由他们报告。
为人民、为世界、为共产主义的光明前途,恳请主席早治疗眼病,必能有效......这段话略表我的寸心和切望!从遵义会议到今年整整四十年,得主席循循善诱,十分感激......祝主席日益健康——恩来。”
写完后他还不放心,又给时任毛主席机要秘书张玉凤写了一张便条:
“玉凤同志您好!现送十六日夜报告主席一件,请你视情况待主席精神好、吃好睡好的时候,念给主席听,千万不要在疲倦时念。拜托拜托!——周恩来 1975.6.16 22时半。”
即便自己的身体已经如此糟糕,他依然在为毛主席考虑,不要牵扯他太多精力。他只希望主席在状态良好的时候,再得知自己的消息。
但其实,毛主席一直在挂念着他。我们前文提到的几次手术,毛主席都是知情的,而且医疗组在动手术前后,是必须要跟毛主席汇报的——这是必经的程序。
1976年元旦,周总理进入了弥留之际。他已经很难开口说话,但还让机要秘书和警卫每天给他读报,播放新华社的广播。元旦那天,人民日报刊发了毛主席写于1965年的两首词,分别是《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以及《念奴娇·鸟儿问答》。他很喜欢这两首词,还让秘书多次给他念,听到高兴处还会轻微地笑一笑。他的笑也给病房里的所有人带来了欢乐的气氛,让大家感到轻松。
1月6日,陷入昏迷的周总理醒来,他示意身边的医生靠近自己,用仅有的微弱声音询问身边的医护人员:
“主席...主席身体...怎么样...”
医生答道:“没有大的变化,您别担心。”
“主席健在,我就放心了...”言毕不久,又昏迷了过去。
据周总理的保健护士郑淑云回忆,总理在弥留之际曾经嘱咐她,自己去世时身上穿的衣服,必须要佩戴带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毛主席头像像章。这是周总理的习惯,也是因为这枚像章十分特殊。其他的像章,要么就是单独的毛主席头像,或者单独的“为人民服务”。而周总理的请求,也能看出他与毛主席之间的关系,以及对于人民群众的态度。
他忠于毛主席,忠于党和人民,忠于自己毕生奋斗的革命事业。
1月7日晚间11点左右,周总理从昏迷中苏醒,他的主治医师吴阶平主任和医疗组守在他身边。他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向吴主任传达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们去照顾别的生病的同志,他们更需要你们......”
即便自己即将去面见马克思,弥留之际的周总理,仍然在为他人考虑。吴主任顿时眼眶发红,在场的医务人员无不垂泪。周总理还用尽全身力气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大家不要难过。
死去的人不会难过,活着的人才真正痛苦。与穷凶极恶的癌细胞斗争了几年,他终于要解脱了。
位于天津市南开区的周邓纪念馆,珍藏着周恩来与邓颖超的很多生活用品。其中,在“十里长街送总理”展厅门口的展柜里,有一块手表,是周总理生前经常佩戴的,上面的时钟定格在了9点57分——那是1976年1月8日上午,周总理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刻。
那一天日月无光,江河孤影。整个神州大地陷入了巨大悲痛。电台广播播报着周总理的讣告,大街小巷传遍了哭声。
从1月7日上午开始,周总理的病危报告就不断传到毛主席的病房里。毛主席用颤抖的手拿起一份份报告,眉头紧锁,不时闭上眼沉思。
8日下午3点左右,值班护士小孟来给毛主席读报,这是她每天必须做的事情。但由于周总理去世,除了当日报纸外,还有一张讣告清样。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考虑再三后决定,让小孟在主席精神良好的时候念给他。
小孟忍住泪水先读了一些报纸上的内容,随后带着哭腔低沉地读到:“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1976年1月8日......”
躺在床上的毛主席没有说话,一边听一边闭上眼睛,泪水从脸颊淌下。
一起风风雨雨陪伴了近50年的战友,先一步离开了他。几天后的周总理追悼大会,毛主席因为全身浮肿而无法参加,警卫人员在为他念悼词时,毛主席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痛,放声痛哭。
根据周总理的遗愿,他的骨灰没有下葬至八宝山,而是分成四等份,分别撒在了北京市区、密云水库、天津海河以及山东黄河入海口。
后来邓颖超回忆说:“人们可能更能认同入土为安,但我们两个不这么认为。虽然他的肉体不在了,但他的骨灰撒在土里可以当做肥料,撒在水里可以喂鱼......在他临终时想到的还是死后如何为人民服务,我支持他的行动,而且死后也会和他一样。”
周总理的生活秘书赵炜也这样说:“从感情上大家也许不能接受,有的同志还认为用骨灰做肥料对周总理不太尊重。我却不这么看。这是周总理自己的原话,而且这也表现了作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在破除封建思想和移风易俗中所作的开拓性贡献。”
国人在纪念周总理的时候经常会说这样一句话:“这盛世如您所愿”,就像作家顾保孜在《周恩来最后600天》的题记中这样说道:
“周恩来生前没有自己,死后也无需保留自己。活着将生命交给最为崇高的革命事业,奋斗终生;长眠时把骨灰撒在祖国大地,化作忠魂。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留下,但他把一切都留给了我们。”
这段话,可能是对于周总理一生最好的评价。
参考资料:
[1]顾保孜.毛泽东周恩来在生命最后时刻的情谊[N].新浪新闻,2010-12-14.
[2]凤凰资讯.周恩来逝世前给毛泽东的最后一封信[N].历史记事,2006-12-27.
[3]孟红.毛泽东听周恩来讣告及其悼词时涌出泪水[N].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19-04-16.
[4]环球人物.“在他弥留之际,想到的是死后还要如何为人民服务”[N].上观新闻,2023-01-08.
[5]顾保孜.他从没有离去 我写《周恩来最后600天》[N].北晚在线,2021-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