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在唐山军部通讯连当报务员的我,经历了地震发生的瞬间

史乎友文 2024-09-08 03:18:41

投稿/魏凤江

编发/史乎文乎

1976年7月,当时的我,是唐山军部(空六军)通讯连的一名无线电报务员。我们驻唐部队,在这场灾难中,既是受灾者,也是救灾者。在这场人与自然搏击的日日夜夜里,在救灾的第一线,我亲眼目睹了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个个令人难忘的故事。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地震发生的瞬间(二)

1976年7月28日3时,就在这黎明前最后的时刻,就在大家的酣睡声中,唐山的大地深处,灾难正在酝酿着,倒计时也在飞快地读秒着。这一刻的唐山,真安静啊。

接着前文叙述,在一天的劳累后,此时的我刚洗漱完躺下不久,已经似睡非睡了。就在这突然间,躺在床上的我,只觉得天空中电光闪烁。紧接着,我听到了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巨大震撼声,由地下迅速传到地面。此时的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北京战友于根茂大喊一声:“地震了”(这也是他发出的最后一次呼喊)。虽然地震的声响特别巨大,但这声呼喊并没有被完全淹没,宿舍里的其他六个人,全都听到了。

随着于根茂的一声大喊,我才如梦方醒,然后猛地在床铺上来了个连续翻身(往右),一下子趴在了水泥地上。这时,整个楼(二层)也都在剧烈地上下抖动着,因为混乱,战友们的说话声,我也已经听不清了。在这关键时刻,我脑子还算清醒,想着要不要从窗户跳下去。但我转念一想,不行,宿舍窗户的纱窗是从里向外关着的,如果一脚踹不开,就没有机会了。那要不要钻到床铺下面去。我转念又一想,也不行,这床板太薄,躲在下面肯定要出事。

到了这时,楼左右摇晃的很厉害,好像还正在坍塌,猛然间,我忽然想起了头顶的旧桌子。说时迟,那时快,趁楼还没有完全倒塌之前,我以右手掌为轴,然后全身迅速划了个180度的半径,趴在了桌子的前沿处。还没来得及等我往里面钻,就觉得整个东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头顶压下来。同时,整个二楼也在下塌(在我的感觉中,地震的前几秒是上下颠簸,然后紧接着又是左右摇晃。因此,再结实的建筑,也难逃被震倒的可能)。到了此时,我再想做其它动作,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干脆一下把头使劲缩进桌下,用双手紧紧抱住,然后双腿使劲往里面收,整个身体缩成了一个团,以尽量减少身体的受力面积。紧接着,我用力咬紧牙关,就这样等待着大自然将要给予我重重的一“击”。

而后,只听见“轰隆”一声闷响,整个楼房完全坍塌了。这时,我只觉得脚底、后背和头顶三个部位,同时被坍塌的墙壁轻轻擦了一下(我身上的其它部位,都没有被压着)。见状,我知道,我暂时安全了。到了天亮后,我才明白,原来是东墙倒塌下来,推倒了我头顶的桌子,形成了以桌面为支撑点,两条腿在下面,两条腿在上面的翻倒状态。恰好,我就被扣在了桌子里面,真幸运,我基本上没受什么伤。倒塌的房间里飞扬的尘土,倾刻间就向着我们扑面而来。因此,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和嘴,然后用双手四处摸索着。说来也奇怪,在楼房坍塌后的一瞬间,大地又是一片寂静,我只能听到远处火车拉着的长笛声。

大约过了五、六秒时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救命啊”。紧接着,我又听到大地从地底深处发出一阵震动声。随后,倒塌的楼房内,马上传来一阵叫喊声,一片大乱。此时,我只觉得耳朵里、鼻子里、嘴里,全都灌满了尘土。而为了不让尘土再往里面灌,我伸出手摸到我的床下,然后抓来毛巾,把它蒙在我的嘴和鼻子上。到了这时,我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战友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清了。

但我明白,在这关键时刻,镇静,一定要镇静。我想,虽然我没受伤,但蜷缩着的身体,也没办法伸展开。因此,我只能趴在地上,用手不断摸索着。我的头顶是倒下来的东墙,与桌子形成的斜面,离我只有十几公分的高度,前后左右都是破碎的物体,横七竖八。基本了解身边的情况后,我不敢乱动,生怕碰着什么东西,引来再次坍塌。到了这时,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感,也由然而生。“完了,我可能出不去了,如果整个唐山都是这样,就彻底完了,因为没有人能来救我们。而且,再发生余震的话,上面的东西再往下压,我们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所以说,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一生,真的不容易。就拿我来说,八岁那年在姥姥家住(姥姥家在盘锦田庄台),那有大辽河,在我的印象里,很宽很宽。辽河的小河岔很多,每年到了冬天,基本上都上冻结冰了。年后的一天,我跟着父亲走亲戚,走在那冰面上时,一个不小心,我就掉到冰窟窿里了。多亏当时的我,反应快一点,在掉下去的瞬间一伸手,整个人成了一个“十”字,这才没彻底掉下去,算是有惊无险。

十二岁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当时正淘气,一天放学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跑到机电学院(现为沈阳工业大学)院内,玩起了弦梯(这玩艺是体育迷们玩的,一般大人都不敢碰)。转十多圈时候我还算清醒,可后来就迷糊了,迷迷糊糊间手一松,我就从两米多高摔了下来,整个右胳膊折断。但幸运的是,幸好我是胳膊先落地,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一连串的往事,如回马灯般在我脑海中不断闪过,我不自觉地想起了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和亲戚好友。这时,余震还在不停地摇晃着已经差不多倒塌的楼房,危机还在继续。当时的我想,“不行,我一定不能坐以待毙”。而且,我估计不止是我们,整个唐山都是这样,不会立刻有人来救我们,所以必须想办法自救。于是,我把蒙在脸上的毛巾拉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始点名了。我们宿舍剩余的六个人(一共七个人),听到我的点名,五个都回答了,只有于根茂没有回答(后来等我们扒开楼顶时才看到,他被屋顶的横梁重重砸下)。让人叹息的是,于根茂战友是家里的独子,当时他的父母,也都已经六十多岁了。

这时,被压在下面的战友,有的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小声嘟哝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我低沉地说,“就算是地震了,也应该有个预报。可惜了咱们电台里的预报,一次也没有用过。”(从75年初开始,我们电台内就增加了以“333、666、999”为代号的“预报、正式报和解除警报”)。

到了这时,我知道再说这些,也没有用。重要的是,要想想该怎么自救。当时,我们宿舍剩下的六个人中,就我的兵龄最长了(当过兵的都知道,在部队里的各种行动里,在只有战士时,兵龄长的就是临时指挥员)。因此,在短暂的思索后,我大声喊道,“有谁没事,报个名。”

听了我的询问,与我隔着桌面趴在地下的李德来就回答说,“老魏,我没被砸着,可是咱们该怎么办。”

我说,“咱们必须想办法自救,估计暂时没有人能来救我们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到窗户边去,找到窗户就好办了,咱俩肯定能钻出去,然后想办法救大家”。

可想钻出去,谈何容易。倒塌的楼房里,桌腿、床腿、暖气片和管道是纵横交错,横七竖八,再加上满地的碎玻璃,趴在地下的我们,真是寸步难行。

在初步确认后,我、李德来和文先祥,我们三人没有受伤。可虽说没有受伤,我们也被物体隔着,根本不能互相支援,再加上周围大乱,大家都心里,都是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与我隔桌的文建平,震时还没睡着(他还在吸烟),本来机会更好,但他动作慢了一些。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候还在掀蚊帐用脚找鞋。结果就是,倒塌的房屋把他压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当时坐在床上,正好压着了他找鞋的那条腿,是无论怎么使劲,也拔不出来(多亏了头顶上的旧桌子,不然就不止被压着一条腿了)。

在我右侧相隔半米远的陈秀增,就更倒霉了。在他还不知道是发生地震的时候,惯性就一下把他从床上甩进了我的床底。在床底,他的头正好枕在我的脸盆上,然后我的床板塌下来也正好压在他的脸上,床板、脸盆和地面形成了一个斜角。他身子还在外面,可头却结结实实地被卡住了,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

孔德全,就更怪了。明明睡觉时,是头朝里躺着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被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整个身子也被从原来脚下的窗口抛了出去。这就导致,他身子在窗户外面,可双脚还压在里面,也是怎么拉,都拉不出来。当时,我也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是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感觉离我很远。

一转眼,十几分钟过去了,蜷缩在桌子下面,又闷又热不说,还全是尘土,而且,那余震不时带来的摇晃,更是让人心里发慌。

在对全屋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后,我就喊着文先祥、李德来,开始向外掏。李德来说,“怎么没人来救我们。是不是整个唐山都是这样。”听了他的话,我没有回答,因为此时的我,心里也很乱。

而后,等我静耳一听才知道,除了我们,楼里楼外、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呼救的声音。在那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必须要靠自己了。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大声说:“大家都别紧张,听我说,被压着的人先坚持着。文先祥、李德来,咱们仨必须想办法绕到我脚底下的窗户那里去,只要能钻出去一个人就行。”

听了我的话,文先祥和李德来也鼓励着大家坚持住。这时,文建平、陈秀增战友也停下了大声呼救,他们忍痛坚持着,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三个身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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