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代正史虽然多为断代史,但每部史书对于前朝末年的事件一般都有所提及,因此想要弄清楚王朝更迭时发生的历史事件,往往要综合几个朝代的史书来阅读,在史料记载十分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更是如此。
比如令唐王朝精锐尽丧的潞州之战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仅看《旧五代史》的记载,恐怕就会错把这个事件的幕后黑手当作大英雄了。
朱温设局引发潞州之战潞州即如今的山西省长治市,这里是连接太原,洛阳等地的枢纽,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唐朝末年这里一直都是晋王李克用的地盘。
▲长治古城
唐昭宗大顺元年潞州发生了一起兵变,州将安居受杀害了李克用的部下李克恭和李元审,自立为留后,之后他传令冯霸,但冯霸拒不受命,这让安居受十分惶恐,想要投奔唐廷,却被强盗于路上杀死。
之后安居受的头颅被送到了冯霸的手上,冯霸也成为了潞州的实际统治者,李克用自然不会放弃潞州这一要塞,于是其派出大将康君立和李存孝攻打潞州,冯霸自知不敌只得向唐廷求援。
▲唐昭宗剧照
之后幽州李匡威、云州赫连铎等人在唐昭宗面前提出李克用的晋军此前刚刚在蔚州受挫,士气正低落,此时讨伐李克用可谓千载难逢的良机,因此应该直接攻打其大本营晋阳,这样不但能够解潞州之围,还能扩大唐王朝的控制范围。
但唐昭宗认为李克用是平定黄巢之乱的大功臣,如果唐廷讨伐李克用势必会引起其他军镇的警惕,这对于重建唐王朝的威信是十分不利的。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宰相张濬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说:
“先帝频至播越,王室不宁。原其乱阶,由克用、全忠之矛盾也。请因其奏,乘全忠立功,可断两雄之势。”
这段话道出了唐王朝的心腹大患,及朱温和李克用的两强相争搞得中原地区不得安宁,如果能够趁机消灭李克用的话,那么战乱自解,唐王朝也能够重新走上正轨。
▲朱温游戏形象
急于重建皇权的唐昭宗无法抗拒这一成果的诱惑,当即下令出兵攻打太原,不但调动了王镕,朱温麾下的精锐兵马,更将唐王朝仅存的直属部队尽数发往前线。
以上便是《旧五代史》对唐廷讨伐李克用一事的记载,这其中并没有朱温的任何戏份,人们读后甚至会觉得这是唐昭宗在利用这场战斗削弱朱温和李克用的实力。
但在《旧唐书》中事情就不是这样了,据《昭宗纪》记载:
“李匡威、赫连铎、朱全忠等上表:‘请因沙陀败亡,臣与河北三镇及臣所镇汴滑河阳之兵平定太原,愿朝廷命重臣一人都总戎事。’”
从中可见朱温也是提出讨伐建议的人之一,他不但不是受害者,还是主导了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
狡猾的朱温据《旧唐书·张濬传》记载,在张濬于朝堂上做出那番打动唐昭宗的发言之前,朱温就已经派人给他送上了不少的贿赂,并请求他一定要说服唐昭宗出兵攻打李克用。
朱温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此时的他早已产生了易心,他不再甘心做唐王朝的臣子,而是希望取而代之,想要达成这一目的,他需要唐王朝和他的宿敌李克用两败俱伤,这次唐军出征太原无疑可以帮助他实现这一目标。
▲李克用游戏形象
但朱温也知道在唐廷出兵后,他作为当时势力最为强大的军镇领袖,一定也会接到出征任务,而这也是朱温所希望的。
朱温对出征的盼望不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击败李克用,而是他需要出兵攻打潞州,但苦于没有合法的理由,这次朝廷明他进攻晋阳,他自然可以顺路攻打潞州,并将其作为压制李克用发展的关键,至于唐晋之战结果如何,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于是在战争开始之后,朱温立即派出得力将领葛从周带领一千人马进入冯霸控制的潞州,取得了当地的实际控制权,朱温的初步目的也随即达到。
▲后梁名将葛从周
不过葛从周控制的潞州还处于李存孝等人的包围下,情势十分危急,朱温在派遣李谠等人驰援葛从周的同时,还给唐昭宗寄去了一份文件,希望他能够尽早派将领孙揆接收潞州,这无异于将自己的成果拱手送人,朱温此举的背后又有什么目的呢?
天衣无缝的计划朱温之所以希望唐廷派人来接收潞州,是因为朱温已经意识到了唐昭宗对于自己的防范,如果他此时为葛从周申请留后一职,那么他和唐廷之间的关系只会变得更加紧张。
在给唐廷的文书中,朱温特地隐去了李存孝等人仍在围攻潞州的内容,只写了“臣已遣兵守潞州,请孙揆赴镇”一段,唐昭宗自然而然地觉得潞州已经太平,于是其在派孙揆上任的时候,还为他配备了仪仗队,以彰显唐王朝的皇威。
▲李存孝生擒孙揆
但在孙揆一行人进入潞州地界之后,他们很快就被李存孝的探子发现,李存孝便在其必经之路乌岭道两旁设伏,在孙揆路过的时候一举将其擒获,并押解到了太原任由李克用发落。
而此前葛从周进入潞州时,朱温特地叮嘱他要在夜间行军,军士马匹还要衔枚疾走,这说明他深知进入潞州地界的危险,这次他的“疏忽”实际就是一个圈套。
在孙揆被生擒之后,唐廷肯定不敢再派将领进入潞州地区了,这样朱温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为自己麾下的将领申请职位了,最终他为朱崇节申请到了昭义节度使的职位。
▲昭义节度使辖区
在晚唐时期昭义节度使的留守地本就是潞州,这一官职安排看似合理,但其实这也是朱温的小心机,在晚唐时期昭义节度使的辖区包括潞、泽、邢、洺、磁五州,当时潞州为朱温所据,泽州在李克用的控制之下。
但泽、邢、磁三州当时处于无主的状态,因为此前控制这里的晋军大将安金俊在进攻云州时兵败被俘,导致这三州没有名义上的长官,此次朱崇节成为昭义节度使,这三州就可以被朱温名正言顺地收入囊中了。
▲惨烈的古代战场
与此同时张濬带领的数万唐军由于缺乏朱温的有力支持,在和晋军的正面战场上被打的溃不成军,将士们为了逃命拆毁了沿途的房屋用木头做成木筏强行渡河,最终张濬能够收拢的军队已经寥寥无几,唐王朝自此再也没能组织起一支真正具有战斗力的队伍,朱温削弱唐廷的目的也达到了。
无奈的惨淡收场在朱崇节被任命为昭义节度使后,朱温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他只需要解决围困潞州的李存孝,再夺下孤立无援的泽州,就可以将李克用封锁在晋阳动弹不得,这样距离朱温的全面称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朱温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老对手有多么难缠,因此其派出了多名猛将进入潞州战场,除了初期到达的葛从周和朱崇节外,和葛从周一同在黄巢手下共事过的李谠也被派往助战。
▲梁晋争霸战场
但就在李谠率领的援军到达马牢川的时候,遭到了李存孝部队的猛烈阻击,最终不敌败退,这场战斗的失利让葛从周等人反而成为了孤军,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朱温只得将葛从周等人从潞州撤回,这让他的精心设计最终成了一场空。
在战后李谠和另一名领军将领李重胤均被朱温斩首,而他们二人都是跟随朱温一路厮杀,立下赫赫战功的从龙之臣,从中我们也能看到朱温对此战失利的懊恼。
但无论如何朱温在这场潞州之战的损失都不是最大的,这场大战唯一的输家是被朱温鼓动出兵讨伐李克用的唐廷,他们不但损失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部队,还恶化了和藩镇之间的关系。
战后虽然唐昭宗派使者给李克用送去了大量的礼品,请求他原谅自己的错误决定,但李克用还是写信怒斥了唐昭宗此战之不义:
“且陛下阽危之秋,则奖臣为韩、彭、伊、霍;既安之后,骂臣曰戎、羯、蕃、夷。海内握兵立事如臣者众矣,宁不惧陛下他时之骂哉!”
他提到这次战斗会动摇藩镇对于唐王朝的忠诚,此后恐怕没有人能够再相信唐朝皇帝的承诺了,自知理亏的唐昭宗自然也无法出口反驳,这让唐朝的威望进一步跌落到了谷底,李克用此举也让晋军占据了道德高点,唐王朝再也无力限制他们的行动了。
▲如今重建的唐代宫殿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朱温和李克用战斗不断,但唐廷却不敢出一言阻止,这最终导致唐王朝的领土被梁晋瓜分殆尽,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王朝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自己的末日了。
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