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冷对千夫指,一身硬气为救国

鹰哥爱写文 2024-02-24 06:20:02

《鲁迅传》作者:刘小川

​在上一节,我们讲述了鲁迅以笔为戎,通过小说和杂文启迪民智、唤世救国。由此,我们也看得出,鲁迅的骨头很硬,挺直了腰杆要和黑暗的世道搏斗到底。

那么,在这一节中,就让我们近距离来看看鲁迅骨子里的这份倔强。

硬到骨髓里

很多人很喜欢美国的海明威,觉得他是硬汉的代表。一句“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让他成为很多人的精神偶像。其实我们中国的文坛也有自己的“硬汉”,那就是鲁迅先生。

刘小川说,鲁迅先生硬到骨髓里去了。 这话说得很是公允,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鲁迅先生的一生,那“硬”字再贴切不过。

很多人提起鲁迅先生,就会想到他那张刚正不阿、硬气十足的脸。两道粗眉、一撇胡子,像隶书的“一”字一样,浓墨重彩地写在脸上。头发一根一根精神抖擞地竖立着,每一根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桀骜不驯。最让人移不开眼的,则是他那双坚毅不屈的目光。这张脸非常地鲁迅,朱自清第一次见到鲁迅,就觉得,“看了他的脸,就好像重读了一遍《呐喊》的自序。”陈丹青只是看了看鲁迅先生的照片,就惊叹鲁迅先生的长相,非常地文如其人,“非常的五四,非常的中国”。

鲁迅先生不仅仅长得很“硬”,生活习惯也和“硬”字息息相关。他的夫人许广平曾对萧红说:“周先生人强,喜欢吃硬的,油炸的,就是吃饭也喜欢吃硬饭。”

背向权势的鲁迅

不过,最让人熟知的,还是鲁迅先生的硬骨头。毛泽东这样评价道鲁迅先生,“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他“背向权势”,一生都不肯和黑暗腐朽的当权者同流合污。

辛亥革命时期,鲁迅发现,革命只是一副假象,新政府的首领不过是剪了辫子的封建者。对此,他痛心疾首,写文章针砭时弊,与权势者站到了对立面。那时绍兴城一度盛传,新政府的首领要派人暗杀鲁迅。鲁迅母亲十分担心,让他到乡下去躲躲,可鲁迅却不走,不仅不走,夜里还打着灯笼上街,并在灯笼上写上大大的“周”字,怕敌人不知道是自己。

后来鲁迅受蔡元培赏识,调到教育部,成了部委的公务员。手中有了权力,找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如果鲁迅想在官场中谋个前程、搭建个利益网络的话,其中会有很多机会。可鲁迅对这些毫不在意,他实在是不喜欢那些形形色色的来访者。

后来,鲁迅名声大振,更成了世人追捧的对象。初到中山大学,学生、老师、富人、名流等来者不断。国民党的头面人物陈公博、孔祥熙、戴季陶等人,也纷纷请吃饭,送礼物。高官来访,前呼后拥,鲁迅却始终淡淡的。请他赴宴的阔人们排着队,他不耐烦,在门上写了四个浓墨大字——概不赴宴。如此宣言式的拒绝,中国知识界百年唯一。连蒋介石想见鲁迅,鲁迅也拒而不见。

这些达官显贵们,鲁迅先生是不感兴趣的,哪天突然感兴趣了,那说明鲁迅要写文章揭露他们的丑行了。对一个思想者来说,赴许多饭局,说无穷套话、废话,是不可想象的。鲁迅也拒绝成为名流、拒绝接受各种身份标签,他将这些通通视为“捧杀”。在鲁迅的词典中,“阔人”是个贬义词。

后来蒋介石把屠刀挥向广东,在广州搞“四一五”大屠杀。中山大学半夜被包围,几十个进步学生被军人抓走。鲁迅对当局者失望至极,愤然辞职。面对校方的上门挽留,鲁迅站在门内,对着门外说:“周先生不在家。”

之后他决计离开广东。即使一年几千块大洋的工资,他也不屑一顾。鲁迅在北京、在广州、在上海,从来不与高官巨贾交游。拒绝权豪如此彻底,不容商量,不带一丝苟且,在历代大文豪中是绝无仅有的。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关东军迅速占领东三省。蒋介石的一句“绝对不抵抗”,导致东北长期沦陷。1932年,鲁迅与宋庆龄、蔡元培、杨铨等人组建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态度鲜明地和国民党当局站到了对立面。这也因此遭到国民党的记恨,第二年的6月,民盟总干事杨铨就国民党被特务暗杀。据说,鲁迅当时也已被列入暗杀名单。但他毫不畏惧,仍旧高调地去参加杨铨的追悼会。出门那天,他没有带钥匙,直接表明了赴死之心。

之后,炮火时常威胁着鲁迅的寓所,迫使他几度出走。他们一家十个人挤在一家书店的楼上,席地而卧,在寒冷中度过了36天。郁达夫等人到处找他,找到他时,鲁迅开玩笑说:“用脚逃跑,比用手写作还要忙。”之后,鲁迅决定不再躲避,也不搬家,他写道:“只要我还活着,就要拿起笔,去回敬他们的手枪。”

以杂文救世的硬壳战士

鲁迅的硬,更体现在他的文章里。鲁迅曾对好友说:“我所抨击的是社会上种种黑暗,这黑暗的根原,有远在一二千年前的……现在他们不许我开口,好像他们决计要包庇上下几千年一切黑暗了。”所以,战士鲁迅拿起他的战斗武器,对朽烂的社会进行无情的批判。他的杂文涉及非常广,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有人在评价鲁迅的作品时写道:“最为鲁迅赢得文坛声誉的虽然是他的小说,但鲁迅终生选择的主要文学样式却是杂文。究其原因,无疑因为杂文是一种战斗的文体,更加适合于鲁迅的战士本色和中国社会的迫切要求。”就像郁达夫所说,鲁迅的杂文如投枪、如匕首,“能以寸铁杀人”。他先后用了一百四十多个笔名,打一枪换个地方。像个伟大的战士一样,迂回作战。

鲁迅尖锐地批判统治者:造成中国“一盘散沙”的,是大大小小的统治者,“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沙,可以肥己时就肥己,而且每一粒都是皇帝”。

鲁迅尖锐地批评中国的人性,说:“奴才做了主人,是决不肯废去‘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还可笑。这正如上海的工人赚了几文钱,开起小小的工厂来,对付工人反而凶到绝顶一样。”

鲁迅还拿自己开涮。他在《灯下漫笔》里写道,在袁世凯执政的晚期,纸币突然发生了挤兑风潮,“我还记得那时我怀中还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可是忽而变了一个穷人,几乎要绝食,很有些恐慌。我只得探听,钞票可能折价换到现银呢?说是没有行市。幸而终于,暗暗地有了行市了:六折几。我非常高兴,赶紧去卖了一半。后来又涨到七折了,我更非常高兴,全去换了现银,沉垫垫地坠在怀中,似乎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两。倘在平时,钱铺子如果少给我一个铜元,我是决不答应的。”

当他把一包现银拿在手中,心里感觉欢喜时,突然想到:“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

最后,鲁迅感叹,古往今来,我们的时代不过只有两种: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刘小川说,鲁迅是位伏尔泰式的中国作家。他一生都在关注国家的命运、关注贫苦又愚昧的民众。人间一切邪恶,他都横眉冷对,用文章对它们进行猛烈地抨击。可事实上,他比谁都爱这个国家,他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哪怕被同时代的人攻击、威胁,他也笔耕不辍,从未放弃战斗。

鲁迅先生曾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身为中国的脊梁,就要挺直腰杆,就要敢于和那些时代的糟粕决裂,敢于抨击社会中的黑暗和不公,敢于为这个国家奔走呼号。而鲁迅先生自己,就是这样的“中国脊梁”。

鲁迅的硬,也有盲点

鲁迅一身硬骨,特别是对中国古代文化表现出一种决绝的态度。但这点在刘小川看来,却是鲁迅思想中的盲点,觉得鲁迅先生反封建也有反过头的地方。而这主要表现在两件事情上,一是把汉字、汉语视为民族衰弱的病根;二是烧毁祖父的日记。

先说这第一桩。鲁迅对汉字和汉语一向不满,他把汉字、汉语视为民族衰弱的病根。他认为,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譬如你觉得这屋子太暗,想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说愿意开窗了。所以,鲁迅认为,要进行社会改革,要推倒旧文化,就干脆把汉字汉语都推倒重来。

刘小川认为,这是鲁迅思想中的最大盲点。鲁迅生长于旧文化旧风俗,呼吸着“旧空气”,他是鉴别“旧文学”的一流高手,“旧体诗”的造诣也很高,他的文笔更是得益于“旧文学”的滋养。所以,鲁迅与旧,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纠缠。“旧文化”、“旧文学”滋养了他,他却忽视了那些文化中的精华,只想着全盘否定。我们虽敬爱鲁迅,但也要正视他思想中的不足。

第二桩事就是烧毁祖父日记。前面我们提到,鲁迅祖父科举出身,本身也是满腹经纶。和古代很多读书人一样,他有写日记、写随笔的习惯。祖父临终前发着高烧,还坚持在记日记,一直记到了临终前一天。那些日记堆起来,有桌子般高的两大堆,字迹工整,一本一本线装得很好。

看得出,这是祖父极为珍视的东西。但当鲁迅回故乡卖祖屋,却将这些日记一把火全烧了。在鲁迅眼里,这些不过是封建糟粕。可刘小川觉得,鲁迅祖父的日记,肯定有很多家庭、官场、科场、社会的记录,很有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一把火烧掉,实在是可惜。

但瑕不掩瑜,不完美反而更让鲁迅变得真实。在同时代人的回忆中,鲁迅身上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他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显得卓尔不群。背向权势的他,自身携带强大的气场。这就是一身傲骨、一身硬气。这是属于鲁迅的独特的气质,也是那个时代,中国最缺少的精神气质。感谢鲁迅,以他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为那个黑暗的时代,带来了思想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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