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艺术史上的名人，卡拉瓦乔总是绕不开的人物，除了卡拉瓦乔通过精湛技法对光影、人物的极致表现，就是他的写实风格让后人研究那个时代有太多可以挖掘的内容。
比如，《弹琴者》作为卡拉瓦乔最杰出的作品之一，今人可以通过油画中的乐谱，还原当时在意大利流行的雅各布·艾尔卡德鲁特创作的“炸街歌”——《给君我的爱》的曲调。
另外，画中的装饰花朵与水果，也能让研究者有足够的素材去还原、比对那个时代的人的真实生活。
与卡拉瓦乔的写实风格相似的，是一位死后很多年才被学者认为是大艺术家的约翰内斯·维米尔，这位出生于荷兰代尔夫特的风俗画家，留下的画作不多，但足够“神秘”——比如奇怪的比例、不明的指向，而且，画作足够写实——后世的学者可以从画中的地图、地毯装饰花纹风格、瓷器风格尝试还原未被文字记录的历史。
来自加拿大的卜正民，也是这些学者之一。
这位1974年（注意这个特殊的年份）曾作为交换生来到中国的外国人，由于拥有实际接触到东方的经验，在看待几个世纪以来的全球贸易方面，能相对做到“中西合璧”——这是我最近看卜正民的两部代表作《纵乐的困惑》与《维米尔的帽子》时的感受。
如果说《纵乐的困惑》是一本以明朝为舞台的“由大见小、可知历史兴衰”的读本，那么，《维米尔的帽子》则是一本从维米尔画作的多处细节出发，引导读者“神游”以荷兰为“世界中心”的“海上马车夫”时代贸易与文化的“惊奇画卷”。
中央电视台曾出过一套纪录片《大国崛起》。我想，如果读者有幸看过《大国崛起》中的“荷兰篇”——小国大业，结合《维米尔的帽子》中提及的七幅油画与一件瓷盘，才能更明白像帽子、银币、烟管等寻常之物，是如何在全球贸易浪潮下，进行东西方交换的。世界各地，也正是贸易引导下，逐渐走出孤立，慢慢连接成一个交流网络。
当然，读《维米尔的帽子》结合《纵乐的困惑》，我们是能看出历史兴衰的无奈。
以维米尔为代表的西欧画家中的油画中有很多中国瓷器，要知道，光是17世纪上半叶，通过东印度公司（荷兰的，不是后来英国的）的贸易船，运到欧洲各地的中国瓷器（统称“青花瓷”）总计超过300万件。
但，西欧工匠们是一直试图造出属于自己的瓷器——所谓自有科技才是硬道理，于是，代尔夫特（荷兰语：Delft，也叫台夫特）的工匠就发明了“欧洲的青花瓷”，代尔夫特也就成了欧洲瓷都。
那么，为什么荷兰的工匠可以打开欧洲市场呢？
因为明朝没了之后，清初的中国大陆一直在打仗——北方的清廷与南方的南明小朝廷打、三藩之乱又打——导致瓷器产量锐减，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无法像从前一样“轻松”取得中国的瓷器，于是，虽然代尔夫特瓷匠们的产品质量没法与中国的比，但有总比没有强，慢慢地，通过各种技术迭代，代尔夫特的瓷器已经具有了相当的品质，足以与中国瓷器一较高下了。
这就是今天的代尔夫特蓝陶——Delft Blue。
我们还可以从维米尔的画作中看到“烟管”，这玩意儿更是“历史悠久”。
烟草并不是“国产货”，它是伴随着全球贸易进入中国的，似乎国人对这种“烟雾缭绕”特别钟情，明清的兵士吸烟是一种风气，官吏与商贾洽谈“商务”吸烟是一种风气，江南的仕女也有一些养成了“清晨一口烟、快乐似神仙”的“优良生活作风”。
只是，当时的烟草对身体产生的侵害性“还算有限”，但社会风气的“烟火气”其实为19世纪的鸦片“成功打入中国市场”铺平了道路。
时至今日，中国可能都是全球最大的烟草（特指卷烟）消费市场——因为人多。
提到明朝中后期的全球贸易，就不得不提白银。
因为17世纪初的几十年，当时美洲开采出的白银源源不断地被运到亚洲——确切的说是中国——以换取中国制造的各种商品，如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再把这些东方奢侈品转销欧洲赚取高额利差。
热钱涌入中国市场的结果，就是《纵乐的困惑》中提及的，明末社会风气极端奢靡，有钱人各种会玩——女人玩腻了玩男人，女人有钱了也会玩男人。
但，这种贸易循环肯定会达到一个极值，然后崩溃——这就是我们相对熟悉的，大明帝国的覆灭与荷兰霸权的转移。
当然，大明的玩完不全是“金融危机”的问题，马尼拉白银短缺引发的通货紧缩只是导火线，小冰期引发的粮食短缺、瘟疫肆虐，再加上整个社会层面的道德败坏，清军各种“搞事儿”，这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才让明帝国轰然倒塌。
几十年后的荷兰，也遭遇了自己的困境，1672年，法国人入侵尼德兰，维米尔赖以生存的艺术品市场很快消失。
没了生计的维米尔一家很快陷入了经济困境，极端焦虑中，维米尔突然离世，时年43岁。
这场从1672年打到1678年的“法荷战争”，让荷兰疲于战争，耗尽国力后将全球贸易霸权一步步“让”给了英国，而获胜的法国则开始称霸欧洲，那位被称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则开启了法国在新世纪的荣光——谁在乎“太阳王”的子嗣有一天会被送上断头台呢？
虽然《维米尔的帽子》算是一本趣味十足的历史读本，全书正文也才20万字，一天就能读完，但如果我们致力于见微知著、以小见大，并结合当下，其实是能捕捉这个时代的危险与机遇。
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儿，虽然不会100%复现，但其周期与信号，还是有太多的相似性。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