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折腾了一个月,沈儒庄去势已成定局,再无希望。
对他这样极好脸面的人来说,去势跟去世也没什么分别。
于是,沈儒庄便不肯再踏出家门一步,成日酗酒,还打骂妾侍。
我看那些妾侍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便一一陪了嫁妆命媒人寻合适人家都送嫁了。
如今满青州谁不夸我怜弱悯下?
且外人都以为是后院妾侍辣手摧花,那些贪花好色的老爷少爷们齐齐悚然,从此收敛,青州风气为之一清。
牺牲他一个,造福千万家。
我真是功德无量。
7
在沈儒庄受苦受难的这些日子里,沈清桐为了我收回产业的事也闹了几回。
或撒娇,或哭闹。
见毫无效果,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
我只觉得可笑,这些都已经不管用了。
从前我有多爱她,如今就有多恨她!
沈清桐绝食了几日,见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心疼地去哄她,便自己来请安了。
「母亲,下个月便是襄平侯夫人的寿辰,不知家中准备了什么寿礼?」
「你觉得该送什么呢?」我淡淡地看着她。
沈清桐羡慕侯府的门楣,一心想嫁入侯府,这是我前世早就知道并强烈反对的。
襄平侯不得圣眷,长年领着闲职。侯府面上光鲜,却早已入不敷出了。
襄平侯夫人笼络沈清桐,无非是打她嫁妆的主意。
可沈清桐不信,她坚信襄平侯夫人是看中她的品貌与才情。
前世我费尽口舌百般解释,她仍旧置若罔闻。
我到底还是心疼她,花费数万金寻了尊前朝的佛像给她做寿礼,她犹嫌不够清雅。
如今我自然是懒得费心费力了。
「侯夫人身份尊贵,寻常物件怕是入不了她的眼……」沈清桐扭捏着身子,欲言又止。
我悠悠地喝了口茶:「有道理,与其送那些寻常的金玉俗物,不如你亲自画一幅画,再题一首诗,这样再清雅不过了。」
沈清桐面色微变,眉头轻蹙:「是不是太简薄了些?」
「怎么会呢?你总说襄平侯夫人欣赏你的才情,既然如此,她又怎会计较寿礼贵重与否?」
沈清桐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旋即又换上了楚楚可怜的表情。
「母亲言之有理,只是那一日全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女儿怕丢了沈家的脸。」
呵,从前她总劝我别太要强,如今倒拿这点来拿捏我。
「清桐,你需明白,真正的礼物不在于价值多少,而在于心意如何。」
「若是真心相待,哪怕只是一朵小花、一片树叶,也能打动人心。」
「否则纵使金山银山,也只是敷衍了事罢了。」
这些都是沈清桐经常挂在嘴上的话。
我平时送她金玉珠翠,她不以为意;而她父亲写一首诗给她,她倒奉若珍宝。
我若嗤之以鼻,她便一叠声地维护她父亲。
可如今我把这些话送回给她,她反倒有些难以承受的样子。
沈清桐低头扭着手帕,哑口无言,再抬头已是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母亲,侯夫人平素待女儿极好,女儿只是想尽一份心意……」
「尽心意?你父亲病了这许久,怎不见你尽尽心意去给他侍疾?」
遣散妾侍后,沈儒庄仍然脾气暴躁,因此没有仆婢愿意近身侍候。
如今沈清桐送上门来,正好物尽其用。
8
沈清桐虽然不会照顾人,但会气人。
去侍疾的第一日便送了她父亲几首诗,都是她这些日子为了鼓励她父亲重新振作而悉心写下的。
岂料沈儒庄读了诗后竟暴跳如雷,劈手便打了她一巴掌。
我闻讯急忙赶去看热闹,略看了看散落在地的诗页,便了然了。
沈清桐所写的「浴火重生」等语大概叫沈儒庄想起了治疗之苦,而「重整旗鼓」等词更是明晃晃地刺痛了他的心。
沈儒庄咒骂不休,又打了沈清桐好几巴掌。
沈清桐踉跄几步,差点撞到我。
我赶紧退到门外,将演武台留给这对父女。看了好一场热闹,我心满意足地走了。
从前沈清桐总觉得沈儒庄可怜,那是因为没经历过他的可恶。
今日第一次直面其狰狞面目,也不知父女情分能剩下几分。
晚间,沈清桐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表示不想再侍疾了。
她脸颊红肿,额角带着几丝血痕。提起父亲不再是尊敬又同情,而是多了几分怨怼。
看来是没少吃苦。
「你父亲遭此横祸,虽然是咎由自取,但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为人子女,孝道是顶顶要紧的。」
「他如今虽然性情暴烈,但我相信以你的蕙质兰心,一定能感化他的。」
从前沈儒庄屡试不第,每回名落孙山后必然酗酒。
反正他不敢闹到我跟前来,我也懒得过问。
而沈清桐却总是苦口婆心地劝我要尽妻子的本分,对丈夫表示关心。
如今我劝她尽女儿的本分,她却连连摇头。
「难道你往日的孝顺都是假的,传出去叫襄平侯夫人怎么看你呢?」
沈清桐哭声一顿,见无法说服我,只好又哭哭啼啼地去侍疾,可显见的,对她父亲已经不那么真心了。
沈儒庄是男人,力气大些,但这些日子毕竟掏空了身体。
沈清桐虽是闺中弱质,可胜在年轻灵活。
父女俩日日斗法,日日有热闹,我看了几回后便有些意兴阑珊。
谁能想到这对拳脚相向的父女前世竟狼狈为奸,合谋给我下药呢?
沈儒庄是为了儿子,而沈清桐是为了她的婚事。
我一直不同意她嫁入侯府,几次回绝媒人。
沈清桐急得无法可想,便求助父亲。
沈儒庄对我早就深恶痛绝,有了儿子后更想除掉我。
见女儿对我多有怨怼之语,便诱使她在我日日饮用的补品中下药。
那时我刚发现钱庄账簿有异,忙得焦头烂额,身体不适也只以为是劳累之故。
后来渐渐昏沉,甚至不能理事,只好卧床休养。沈儒庄便趁机侵吞我名下的产业,而沈清桐则欢欢喜喜地跟媒人约定了婚事。
当时我已经病得很重了,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沈清桐怕我死了害她守孝无法按时出嫁,不肯再给我下药。
而沈儒庄恨不得我早点死掉,好接手沈家的一切。两人意见不合,在我床边争执不休。
彼时我刚刚从昏迷中清醒,便听到了这耸人听闻的一切。
我紧闭双眼,不敢叫他们发现我已醒来。
我想自救却病得起不了身,亲近得用之人也早已被远远地发卖了。
真真是求告无门。
再后来,钱庄事发,他们仓皇不知如何是好。
襄平侯府派人暗示他们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于是在我人事不省时,便被强行按了手印认下所有罪名,最后不甘地死在牢狱里。
重生后的无数个夜里,我都噩梦缠身,总是在悸恐与愤怒中惊醒。
快了,就快要结束了。
沈儒庄、沈清桐、襄平侯府,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6
襄平侯夫人寿宴那日,我称病未去,只让沈清桐代表沈家前往。
沈清桐到底还是用自己的积蓄购置了一尊玉观音作寿礼,可见她平日总嫌金玉之物俗气,不过是故作清高罢了。
我听闻寿宴办得相当简朴。
侯夫人表示北疆战事将起,因此不便铺张,一切从简。
我一听便明白这只是侯府为了遮掩拮据保住颜面而找的借口,看来侯府没了钱庄这条路子,连起码的体面也维持不住了。
然而沈清桐却信以为真,回家后直夸侯夫人深明大义。
我没有揭穿侯府的挽尊之辞,何必呢?
前世我极力反对她嫁进侯府,她视我如仇敌。
这辈子我是不打算再苦口婆心了,我倒要看她嫁进侯府后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寿宴后没多久,侯府便派媒人来沈家提亲,求娶沈清桐。
「侯夫人很是喜欢沈姑娘,说沈姑娘孝顺懂事、才貌双全,想将沈姑娘聘给世子爷做世子夫人呢。」
媒人笑容满面,对着我一番恭维后,便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嫁妆之事。
「素闻沈夫人持家有方,又对沈小姐爱若掌珠,整个青州大概要数沈小姐的嫁妆最厚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未必。」
旁边站立的沈清桐脸色微变,紧张地握住衣角。
我瞥了沈清桐一眼,笑了笑。
「我原打算把整个沈家都给清桐作嫁妆,然而沈家如今有了儿子,自是不一样了。」
我故意加重了「儿子」二字,观察着沈清桐的表情。
沈清桐的脸色果然一变,她紧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心中暗笑。
「我家老爷如今不中用了,幸亏清桐有远见,沈家才不至于断子绝孙呢。」
媒人脸上的笑僵了僵:「沈姑娘自然是极好的,沈夫人也不能薄待了她呀……」
我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清桐虽是我的心头肉,但沈家基业也不能不顾。」
「这可难办了。」媒人故作为难。
「襄平侯府乃是名门望族,沈家门第到底不能与之相比。沈小姐若没有丰厚的嫁妆,恐怕难以嫁进侯府啊。」
「呵!」我轻哼一声。
「侯夫人既看中了清桐,想必是不会在乎那些俗物的。若真因此看轻清桐,那不嫁也罢。」
「母亲!」
沈清桐已经无法维持人淡如菊的假面了,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悔意。
看,针扎不到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大概直到此刻,当她的利益真真切切地因为这个孩而受到损害时,她才算真正意识到,沈家有了儿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对面的媒人则是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我竟如此决绝。
「夫人误会了,侯府并无轻视沈小姐之意。只是多些嫁妆傍身,沈小姐日后也能过得舒坦自在些不是?」
沈清桐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开口:「母亲,我是您唯一的亲生女儿,您不会亏待我的,对吗?」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慈爱:「那是自然,虽然不能把整个沈家给你,但嫁妆丰厚些还是应当的。」
媒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与我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便回侯府复命了。
婚事顺利定下,看着沈清桐离去时雀跃的背影,我轻轻勾唇。
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要在婚宴上送给她呢,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10
我懒得费心去操持沈清桐的婚事,便让她自己张罗。
她大概也怕我从中作梗,虽有不满,倒也事无巨细一一打点起来。
过了些日子,管家拿着沈清桐自己拟的嫁妆单子来问我的意思。
我打开一看,嚯,从商铺到田产,从金银珠宝到古董字画,无一不精,无一不贵。
沈家大半家财产业,都被她列进去了。
我轻轻摩挲着单子,只觉得可笑。
沈清桐的清雅脱俗似乎随着我的放手一并消失了,清单上的每一项都是对世俗财富的渴望。
我将嫁妆单子递给管家:「拿去给老爷看看吧。」
沈儒庄看到这份嫁妆单子,气得脸色铁青。
「逆女!你这是要掏空沈家吗?!」
沈清桐也不甘示弱:「父亲,我嫁的是侯府,嫁妆少了,岂不是让人看轻沈家?」
「沈家财产岂容你一人挥霍?」沈儒庄怒不可遏地拍打着桌子。
「你弟弟还小,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自私?您难道忘了是谁替您纳妾生子的吗?」沈清桐的声音中满是怨气和不甘。
父女二人唇枪舌剑。
在利益跟前,往日的温情脉脉早已荡然无存。
我冷眼旁观着这场好戏,直至他们吵累了,才悠悠开口:
好了,就按这份单子置办嫁妆吧。
沈儒庄和沈清桐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好戏,才刚刚开始。
嫁妆单子送到侯府后,侯府越发显得热切。
三书六礼办得飞快,可送来的聘礼却只有一柄玉如意。
媒人满脸堆笑,解释道:
「北疆战事吃紧,朝廷筹备军饷艰难,侯府体恤国事,所以才低调行事。况且这柄玉如意乃太皇太后所赐,意义非同一般啊。」
我心中冷笑,这襄平侯府倒是会找借口。
而沈清桐竟点头称是:「御赐之物,自然非凡。即便是金山银山,又怎能比得上御赐之物的尊贵呢!」
她一脸的与有荣焉,又撇了撇嘴,说道:「奢靡无度,极尽铺张,那是暴发户的行径!」
我知道她是在含沙射影,毕竟沈家从我发家不过一代。
看看,还没嫁进襄平侯府呢,就看不上娘家了。
可是襄平侯府能拿出来装点门面的只有太皇太后的赏赐。
而太后、皇后,乃至先皇、今上都没有任何像样的物品赐下,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襄平侯府的境况吗?
我心中暗自嗤笑,嘴上却附和她:
「你说得对,金山银山也万万不及御赐之物的尊贵-﹣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11
转眼就到了送嫁这天,整个沈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数百台嫁妆已在院中安置停当,金光闪烁,珠翠琳琅,只等新娘子出门时一起抬到侯府去。
新郎官襄平侯世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沈清桐也在房内笑得娇羞,宾客们都夸他们是一对璧人。
正当众人沉浸在喜庆之中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只见一队侍卫开道,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诚亲王,当今圣上最信重的弟弟,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居然亲临沈家观礼。
侯府来迎亲的人全都愣住了,继而爆发出不可置信的狂喜。
「王爷大驾光临,蓬华生辉,蓬华生辉啊!」襄平侯世子激动得语无伦次。
沈清桐听到诚亲王来了,急忙整理妆容。
她莲步轻移走出房门,向诚亲王深深行了一个礼,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喜悦和自豪。
只有我才明白,诚亲王是为什么来的。
诚亲王无视了襄平侯世子的恭维,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
他微笑着拱手道:「沈夫人,今日大喜,特来道贺。」
我亦回礼:「王爷安好。」
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沈夫人居然认识诚亲王?我还以为诚亲王亲临是襄平侯的面子。」
「瞧瞧,诚亲王对她多礼遇!」
「沈家什么时候攀上了这等高枝?」
我微微一笑,继续与诚亲王寒暄。
襄平侯世子也挤上前来搭话,但诚亲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婚礼继续进行。
吉时已到,襄平侯世子将沈清桐从闺房中牵出。
就在沈清桐即将跨上花轿的那一刻,我缓缓开口:「且慢,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我的宝贝女儿。」
宾客们纷纷好奇地看向我,不知我会送出怎样的厚礼。
沈清桐亦是一愣,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期待。
我转身对司仪吩咐:「将所有嫁妆单子呈给诚亲王,我要将这些全部捐给朝廷,作为支援北疆的军饷。」
此言一出,院内瞬时寂静。
沈清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襄平侯世子更是错愕不已。
12
「母亲,您……您说什么?」沈清桐声音颤抖,小脸煞白。
「沈夫人,你这是何意?」
襄平侯世子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他望向我,似乎想要发作,但旋即察觉到诚亲王审视的目光,只能勉强压抑。
「沈夫人,这玩笑可开不得!」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这怎么会是开玩笑呢?」我正色道。
因北疆战事之故,侯夫人先简办寿宴,后又简办聘礼,如此体恤国事,我甚为感佩。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身为大魏子民,自当以国为先。」
「母亲,您这是慷他人之慨!」沈清桐忍不住指责道,「沈家家大业大,您捐些银子自然无妨,可这些都我的嫁妆,您怎么能……」
「谁说我只是捐这些嫁妆?」我打断她,目光扫过众人,「我意已决,沈家八千万两家财,尽数捐作军饷!」
众人哗然。
「沈夫人高义!」诚亲王抚掌大笑,随即将手中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州沈氏,深明大义,捐资助国,特敕封沈氏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彰其德。钦此!」
诚亲王威严的嗓音响彻全场,我跪地接旨。
「另,皇后娘娘感念沈夫人一片赤诚,特赐玉如意一柄,为添妆之喜。」
太监捧着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走到我面前,我双手接过,心中感慨万千。
我终于为自己挣来了立身的倚仗。
金山银山于我来说,不过是账簿上的一些数字。我能赚来第一个八千万就能赚来第二个八千万。
但是没有权势,挣再多的钱在权贵眼中也不过是待宰的肥羊。
所以,我重生之后就一直在筹划此事。
前世北疆战事吃紧,正是因为国库空虚,军饷不济,粮草辎重难以筹备。
我捐资助国,却只求一个诰封,自然是手到擒来。哦不,我还求了一柄玉如意。
我将玉如意递给沈清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清桐,这是我特地为你讨的恩典,正好与襄平侯府的聘礼凑成一对。」
沈清桐颤抖着手接过玉如意,眼中不甘与绝望交织:「几百抬嫁妆,就换这一件?」
我微微一笑:「金银财宝易得,御赐之物难求,这柄玉如意可比任何嫁妆都要贵重。」
沈清桐握着玉如意,泪水滑落。
「母亲,您为何如此狠心……」
我打断她的话:「不必多言,这是——你应得的!」
沈清桐呆立原地,面色复杂至极;而襄平侯世子也是不知所措。
别说是他,圣旨已下,即使是襄平侯亲至,也不敢对那些嫁妆的去处有二话。
在座宾客不管心里作何想法,俱赞叹我的大义之举。
诚亲王挥了挥手,一群侍卫鱼贯而入,开始搬运嫁妆和沈家的财物。
诚亲王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沈夫人日之事,我代朝廷谢过。」
我回以一礼,自认也当得此谢。
数千万两的财物,足够朝廷打完此仗了。
所以皇帝才会派出诚亲王亲至青州,毕竟这笔财富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在诚亲王的施压下,襄平侯世子带着沈清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沈清桐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不舍和怨恨。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前世,我为了她倾尽所有,最终却落得个冤死狱中的下场。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庇护,她还能不能像前世那样,风光无限。
13
沈儒庄因被阉之事,自觉无颜见人,婚礼当日躲在书房醉生梦死,未敢露面。
等他酒醒得知消息,诚亲王早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青州了。
他冲到我房中,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在咆哮:
「你怎么能!沈家的基业,你怎敢如此轻率处置!」
我冷冷一笑:「怎么?你心疼了?这些可有一分一毫是你挣来的?」
沈儒庄气急败坏: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淡淡地补充:「哦,对了,皇上本有意封你为官,我说你无意于仕途,替你拒绝了。」
沈儒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淡漠一笑:
「不用谢我,夫妻一场,我自然是懂你的。」
沈儒庄一开始屡试不第,后来甚至懒得下场。我催他上进,他骂我只懂得仕途经济,俗不可耐。后来,我便一心经营家业。
他坐享其成,为了面子总自诩是闲云野鹤之人,不喜仕途。
真是虚伪至极!
沈儒庄面露狰狞:「你……你怎么敢!」
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一个被阉之人,如何为官?」
沈儒庄气得脸色通红,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身形一晃,直挺挺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前世,他为了沈家的财富,不惜与沈清桐联手害死我。
这一世,我便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一无所有的男人留着干什么。
和离吧。
14
沈儒庄醒来后,我便提出和离。「和离?做梦!」
沈儒庄看着我的眼神像淬了毒。
「你该庆幸,我还留给你一条生路。」我轻笑,字字如冰锥,「我能阉了你,也能毒死你。」
沈儒庄愣住了,他想起那夜的剧痛,想起这些日子求医问药却毫无起色的绝望。
「是你!是你害我!」他目眦欲裂。
「是我。」我承认得干脆利落。
「不过你就算告到官府,没有证据,谁会轻信你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我如今是朝廷敕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刚刚捐赠巨额家财作为军饷,皇上龙颜大悦,谁敢在这个时候为难我?」
沈儒庄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如今一介白身,根本无法与我抗衡。
「你想怎样?」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
「很简单,签了这份和离书。」我将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扔到他面前。
沈儒庄颤抖着手拿起和离书。
「和离可以,但沈家家财你一分都不能带走!」
「沈家家财?」我冷笑一声。
「那都是我一手挣来的,如今也都捐给了朝廷,剩下的都是我的嫁妆,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儒庄如遭雷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我的光环之下,却从未真正拥有过沈家的一分一毫。
他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最终,颤抖着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了和离书,你就搬出这个院子吧。」我淡淡地说道。
「这院子也是我的嫁妆,你没有资格继续住在这里。」
沈儒庄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屈辱和愤怒,但他知道,我说得没错。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这个曾经属于他,如今却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的院子。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沈儒庄落魄的背影,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其实也没有赶尽杀绝,我只是让他回到了娶我之前的境况罢了。
沈儒庄与我和离后,很快就变得落魄不堪。他整日浑浑噩噩,还染上了赌瘾。
为了赌资,甚至把唯一的亲儿子也卖掉了。
15
沈儒庄日子过得一团糟,沈清桐也好不到哪里去。襄平侯府等着新妇的嫁妆填补亏空,却落了场空,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更糟糕的是,朝廷开始催缴欠款了。
先前朝廷打仗拿不出钱是因为国库都被权贵们借空了,襄平侯府据说欠了国库一千万两。
前世,我被沈儒庄和沈清桐联手害死后,我辛苦经营的产业几乎全部填进了侯府这个无底洞。
如今我冷眼旁观,等着看这出好戏。
不出三个月,沈清桐就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我坐在雕花檀木椅上,听着沈清桐声泪俱下地哭诉侯府的窘境,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母亲,我的嫁妆真的一点都不剩了吗?」
「你的嫁妆?早已化作护国的箭矢了。」
「母亲,您就再疼我一回吧,求求您了,救救侯府吧!」
她跪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却无动于衷。
「母亲,您以前说过,要将全部财产都给我的,您忘了吗?」
沈清桐见我不为所动,语气逐渐变得尖厉起来。
「我是说过。」我淡淡地回答,看着她,「自你生下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么为你筹划的。」
「但是你背叛了我!」
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清桐语塞,脸色变得惨白。
我指着门外,眼神冰冷:「滚!这里不欢迎你!」
沈清桐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我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哭着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没有一丝怜惜,只有无尽的快意。
前世他们父女二人合谋害我,如今也该尝尝这求告无门的滋味!
没过多久,襄平侯府就开始变卖田产、古董字画甚至连祖宅都抵押了出去。
但即使如此,也只还上了十分之一的欠款。于是,襄平侯府被夺爵查抄。
我适时地加了道催命符﹣﹣将襄平侯私铸钱币之事上奏朝廷。
最终襄平侯被处斩,侯府其余人等流放边疆。
那一日,我看着远去的囚车,还听说了个好消息。
沈儒庄因为拖欠赌资被打死在赌场里了。
真是双喜临门。
16
「夫人,宫里来人了,请您去参加太后的寿宴。」嬷嬷恭敬地说道。
我微微颔首,起身走向梳妆台。
镜中的我,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分前世被折磨的憔悴模样?
这一世,我会过得顺心遂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