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创,图来自网络。
1973年入伍。
那时候能当兵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家里人别提多高兴了,爹娘整天乐呵呵的,村里的大喇叭还专门喊了一天,说我们村出了个兵。
说实话,我那会儿人瘦瘦高高的,满脑子就想着穿上军装能多威风,还能走出咱穷乡僻壤,见见外面的世界。
进新兵连那天,我一身土气,裤子上还打着补丁,可教官一看我登记表上的“高中毕业”几个字,眼睛亮了,说了句:“不错,小伙子有文化!”
后来分到四班,班长还让我当了副班长。那段日子,虽然训练累得要命,可我心里却美得很,想着表现好了,以后肯定能分到个好岗位。
谁知道,天大的意外还在后头等着我呢!
新兵连的生活,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苦”。每天早上不到五点,起床号一吹,全连人跟着班长噼里啪啦起床穿衣,三分钟内必须站到操场上。
天气冷的时候,手指都冻得伸不直,穿裤子都要用蛮力。但我不敢落后,一是我自己有点好强,二是想着爹娘送我上车那会儿叮嘱的:“建国,到了部队可不能给家里丢脸!”
训练是真累。跑五公里,扛着沙袋爬泥坡,背枪匍匐前进,连个喘气的工夫都不给。
我记得有一回,紧急集合的哨音一响,我打背包的手发抖得都快抓不住带子了,可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结果集合时,班长摸着我的肩膀说:“不错,建国,你小子快成咱四班的标杆了!”
那一刻,我浑身的筋骨像是瞬间复活了,心想一定要干出点名堂。
那时候,连里的老兵喜欢在训练间隙吹牛。什么“通信连天天骑摩托车,帅得不行”
“无线连可以坐着接电报,不用风吹日晒”,听得我眼睛直放光。我悄悄下决心,一定要争取去个既体面又轻松的好单位。
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很快结束了。分配结果宣布那天,全连都站在操场上,紧张得连咳嗽都不敢出声。
指导员一边点名一边宣读分配单位,我的心跳得跟敲鼓似的。当听到“张建国,电话连”几个字时,我整个人都傻了,脑袋里嗡的一下,愣是没缓过劲来。
电话连?听名字挺普通,但我早就从老兵们的嘴里听说了,这是通信营里最苦最累的单位。
每天得扛着几十斤重的架线杆子,爬山越岭地架线路,有时候天寒地冻,双手冻得裂口子也不能停。
相比之下,摩托车和报务员简直就是天堂。而我,怎么会被分到这里?
分兵完,战友们三三两两地去找新单位报到。我的脚步特别沉,脑子里全是“不甘心”三个字。我表现明明这么好,文化水平也不低,为什么还是被分到了这个苦连队?
路上遇到班长,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说:“建国啊,部队里讲究的是服从,咱干好自己的事儿,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可说实话,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不停琢磨,这事儿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可以找连长说说,争取个调动?
可转念一想,我一个新兵蛋子,凭什么挑三拣四?就这样,顶着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情愿,我还是踏上了去电话连报到的路。
到了电话连,刚下车迎接我们的老兵大声吆喝:“新兵蛋子,快把行李扛好,别磨蹭!”
我心里本来就窝火,结果一看他们人手一根架线杆,个个黝黑精瘦,满脸汗水,跟我憧憬中的部队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天晚上,指导员徐兴平找我们新兵谈话,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笑着说:“来电话连啊,不吃点苦咋行?可你们记住,吃的苦多了,练出来的本事才是真家伙!”
我听着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服气。可没想到,正是这个苦连队,后来彻底改变了我。
到了电话连,真正的苦日子开始了。新兵连的苦,那叫训练;电话连的苦,那叫日子。
架线杆比我还高,扛在肩上压得膀子生疼,肩膀上的皮没几天就磨破了,后来干脆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可这些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那种枯燥和孤单。
电话连每天的任务,就是架线和撤线。一大早天不亮,我们就得背着工具包和架线杆出发,爬山涉水去布线。
夏天的太阳毒得像要烤熟人,汗水一滴滴地流到嘴里,咸得发苦;冬天的风刀子似的刮,脸上被冻得通红,有时候鼻子都出血了。
干完活儿一身泥一身汗,可回到连队就算累瘫了,也得把装备擦干净才能休息。
刚开始,我心里是真的埋怨。觉得自己这么努力却落了个最苦的岗位,心里不平衡得很。可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再怎么不服气,到了事上也不服输。
班长米益良看出了我的心思,经常在一旁开玩笑:“建国啊,别总皱着眉头,电话连的兵可都是钢筋铁骨,熬过来了你就知道,这里才是最锻炼人的地方!”
那时候我听不进去。可没多久,真被架线的活儿给震住了。有一次,连里接到任务,要在深山里布设一条临时通讯线。那片山又陡又滑,雨刚停没多久,路全是稀泥。
架线杆不好扛,稍微一滑就可能滚下山去。队里分工时,我主动站了出来:“我来背杆子!”
一路上,泥浆灌进了鞋里,脚底被石子硌得生疼。几个老兵看我累得够呛,还说让我歇一会儿,可我硬是咬着牙扛着杆子走完了全程。
到达目的地时,我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可看着线架好了,信号通了,大家一个劲儿地夸“建国可以啊,真有两下子”,我突然觉得心里头有点说不出的满足感。
让我彻底改变看法的,是指导员徐兴平的一番话。一天晚上,他喊我到他宿舍聊天。
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冲我笑着说:“建国,你是不是还觉得电话连苦啊?”
我低着头没吭声,他接着说:“你知道咱这活儿的意义在哪儿吗?战场上,部队能不能打赢,靠的就是通讯。如果前方打着仗,指挥部一句命令传不过去,那才叫真出大事儿。咱电话连就是连着整个部队的命脉,吃点苦,值!”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干的这些活儿还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听完心里有点发热。之后的日子,我开始认真地学着如何放线、攀登、接线,甚至在夜里练习摸黑架线。
白天累得像条狗,晚上还得研究工具和地图,可奇怪的是,我心里倒不觉得那么堵了。
有一次深夜,连队突然接到命令,需要迅速开设一条紧急线路。任务一来,整个电话连动员起来,大伙儿在夜色里忙得热火朝天。
我和班里的几个战友负责扛杆子和固定线路,队里缺人,我一个人顶了两份活儿。等线路终于接通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连长特意表扬了我,说“张建国,干得好,有股子韧劲儿!”
从那之后,我开始意识到,电话连虽然苦,但正是这些苦,才让我在一次次任务中成长。
战友们也渐渐变得亲近起来,有时候架线的时候,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开玩笑,哪怕满脸泥土,笑声却能传出老远。
电话连的生活,就这么一点点渗进了我的骨子里。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连里突然接到上级的紧急任务:需要在一天内架设一条通往前方演习指挥部的临时通讯线路。
这次任务时间紧、要求高,而且线路需要穿过一片山岭,这里地形复杂、树林密布,是平时训练都少去的地方。接到任务时,整个电话连像绷紧的弦,谁都知道这活儿不好干。
连长把我们几个老面孔叫到一起,布置任务后特意点了我的名字:“建国,这次你得顶上,咱架线小组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你们这一班的了。”
我听了心里顿时一紧,但还是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当天上午,我们扛着架线杆和工具包就出发了。烈日当头,晒得人眼前直冒金星,可任务紧急,根本顾不上这些。
我跟班里的战友抬着线杆,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路过一片荆棘林时,腿上被划得生疼,血珠子一颗颗渗出来,顾不上处理,只能咬牙继续往前。
最难的一段是山脊上的攀爬。地势又陡又滑,站都站不稳,还得扛着几十斤重的架线杆。战友小王一个没站稳,差点滑下去,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自己差点跟着摔了。
那一瞬间,心里“砰砰”直跳,想着这条路要是过不去,任务就得泡汤。
到了山顶,太阳已经偏西,天色开始暗下来,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趁着最后一丝光亮,我们抓紧时间固定最后一段线路。
那会儿我浑身上下早就湿透了,力气也快耗尽,可一想到连长和指导员交代的“必须按时完成”,我心里跟着憋着一股劲儿。
当最后一根线接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记得,那时大家瘫倒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指挥部那头试通话信号,传回的声音清晰无误,连长在对讲机里说了一句:“很好,任务完成了,你们辛苦了!”
我靠在树边,看着星星一点点亮起来,心里头说不出的轻松和满足。
回到连队后,连里特地为这次任务开了表彰会。连长在会上点名表扬了我们班,说这次任务如果没有我们准时完成,整个演习的通讯调度都会受影响。
我听着,心里又激动又羞涩,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表扬。
指导员徐兴平后来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建国,这回知道电话连的兵有多重要了吧?你小子真不错,干得漂亮!”
我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电话连的这些日子虽然苦得不行,可就是这些苦,磨得我越来越结实。
也许正是这次任务,让我从心底接受了电话连,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责任”!
多年以后,我常常回想起在电话连的那些日子。每一根架线杆、每一次爬山涉水的任务,还有战友们满是泥巴和汗水的笑脸,似乎都还在眼前晃悠。
那时候,我也年轻,也埋怨过命运不公,可正是那些苦日子让我懂得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坚持。
有一次,我带孩子去登山。走到山腰时,儿子喊累,不愿再往上爬。我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指着远处的山顶说:“咱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到那儿呢?”
他咬咬牙继续往上走,看着他那股认真劲儿,我心里突然一阵酸涩。电话连的苦虽然过去了,但它留给我的东西,会一直传下去。
生活啊,有时候像爬山,最美的风景,往往在最难走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