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枕日红 图/来自网络
(一)
老嘎叔出事了。
一大早,小镇上那帮女人,蛤蟆般蹲在南河边光滑的大青石上,一边择菜洗衣,一边呱呱呱。你一言我一语,叨唠个不停:“老嘎这骚鸡公,一辈子真可怜。”
老嘎叔是镇上有名的老艄公,一个人,一条河,一条渡船。从镇子上蜿蜒而过的南河距对岸的村子,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来回过河都靠老嘎叔来渡,屈指一算,都快半个世纪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镇虽邻水而居,但以水为生的人不多,河边小码头上停靠着寥寥几条船,除了老嘎叔的小船,全是打渔佬的。以前,老嘎叔的父亲就是这条河上的渡船人,那时候还是带木浆的小木船,当年的南河上可热闹啦,百舸争流,木材、农副产品和日用家什全靠船只运进运出。现在不比以前了,公路铁路发达,连过河的人也越来越少,镇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老嘎叔忙忙碌碌大半辈子,如今无牵无挂,倒也乐得清静。
老嘎叔并不是没沾过腥的空杆子,不光曾有过家室,而且还先后有过三房女人哩。第一个女人,怪他父亲常年痨咳,攒的一点钱都进了药铺,好不容易凑上的结婚钱,一夜之间被人掏了箱子底,女人跑了,他却连毛都没摸到一根。第二个女人呢,据说是看大戏吓丢了魂,中了邪,你说怪不?后来疯疯癫癫溺水而亡,一尸两命,他憧憬的人生美梦就此打了水漂。
再后来,老嘎叔经人介绍,迎娶了河那边的一寡妇。两人你情我欢缠绵了好一段日子,上天却不眷顾,女人也患上与他爹一样的痨咳,真是意外!关键是,找遍了郎中,还是人财两空。这就是老嘎叔的命啊!故此,再没有女人敢嫁过来,他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时间一晃,年龄大了,单身惯了,他对婚事干脆没了念头,情愿做个老鳏夫。
老嘎叔把渡船改造了一番,床铺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他一人吃喝拉撒睡,全在船上。家里的地也懒得种了,索性租给别人种,每年收点口粮糊口。他天天划着船渡渡过河的人,瞅空也打点鱼虾。待到日落西山,便在船头煮鱼,然后喝上几杯,再坐在船头看月升日沉,听暮鸦归林。
夏季雨水多的时节,河水常要淹没到河边那根系船的木桩,那时候渡船的人就更少了,而且也不安全,无所事事的老嘎叔才感觉到日子并不全是滋润。
这一日,风追着雨,雨赶着风,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掰着指头算算,好些天了,河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老嘎叔觉得太无聊了,整整一晌都在船舱里睡觉,浑身无啥劲头,晌午饭也懒得弄。若不是轰隆隆的一阵雷声滚过,紧接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他才懒得起身。伸伸僵硬发麻的胳膊,晃晃昏沉沉的大脑壳,老嘎叔坐起来,先吧嗒吧嗒抽袋旱烟起,再开始生火做饭,毕竟肚子咕咕叫了。
夏天的雨,总是那么急。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空中倾泄下来。船舱外,大雨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如白纱袅袅,笼罩着他的小船。老嘎叔盘坐船舱里,自顾低头喝酒,偶尔抬头看看雨点斜打在船头,激起朵朵水花。再一抬首,竟瞅见雨雾中匆匆走来一个人,老远招手就喊:“喂,快送我过河!”
老嘎叔吓了一跳,急吼道:“你看看这雨,再看看河里的水势,啥事如此猴急嘞?”
待那人走近他面前,仔细一端详,哟!这不是镇子里磨豆腐老四家的女人吗?她连声问着,能否划船帮个忙。说必须要赶过河去,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可是,她说的地方还不是离得最近的对岸,而是下游较远的一个村子。
老嘎叔终于逮住个大活人了,久违的笑颜浮现脸上。这些日子里,多想有个人陪他聊句话,逗个闷。老嘎叔思虑一会儿,点头应承下来,却开玩笑道:“钱不收,只要陪杯酒就行。”
老嘎叔心善,见不得人有难。好在他和南河也打了几十年交道,渡个河,还难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