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士周正美口述(4):家里怕我又要去当兵,决定给我找个老婆

玫瑰有溢 2024-02-23 09:32:14
这时,我家人和小姨经常议论我,说在家不知能不能待下去,怕我迟早又要走了。最后他们决定给我找个老婆。 原来家里有个大伢是童养媳,我当兵走了后,我爸爸写了封信,搞了个轿子,把大伢送回家去了。大伢家离我家有三十多里路,信上说:我儿子当兵去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你的女儿自己再嫁个好人家吧。从此,我们再没有联系了。我母舅、小姨、妈妈、爸爸一起商量,我小姨点子多,说要给我找个老婆,就把我的脚捆起来了,我就不会走。就托人去找。 凑巧,我老伴的爸爸是施家湾桥头村卖猪肉的。我小时候常去母舅家,家里要买猪肉就告诉我到文质母舅家买猪肉。我家养了猪,文质母舅也到我家买了猪去杀了卖,都很熟悉。鬼子进来后,老伴家有个大爷在长江边一个山夹地方开烟店,做烟卖,他们不愿当亡国奴,就搬到了施家湾。他们没房子住,就住在我母舅家西边的大房里,在那里收烟叶子,再把烟叶子运到山夹去卖。我老伴这时十六七岁,经常到她大爷家去,和我母舅、舅妈认识。后来,我爸爸妈妈也去认识了。他们一起商量要把她给我做老婆,但不知道我同意不同意。 夏天长江水涨了,涨到我老伴家门口。她家门朝西开,前面有间房是个打铁的,我在那杠锄头,杠好了要去拿。我妈妈说:"你趟个船,我带你去看看,给你找的老婆你愿不愿意。" 就是相亲去。我就趟到了铁匠铺门口。我妈妈说;"你上去看。铁匠铺后面的窗子对着文质母舅家的门,你去看看,有没有小姑娘。"我就到铁匠铺后面的窗子一看,正好门口有个小姑娘,就是我现在的老伴。回来后,妈妈在船上问我:"看到没有?"我说:"看到了。"我妈妈说:"怎么样?"我不表态。我妈妈说:"还有一家。施家湾有个油坊,你小姨给你介绍了一个,过两天你到小姨家再去看看。王家嘴小奶奶在黄家山那里一家也有一个姑娘,你都去看看。"我说:"不去了。" 这时,我的思想和当兵前不一样。当兵前讲门当户对,当兵后,我是党员了,我要找穷人家的孩子。我老伴家在施家湾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就靠卖猪肉谋生,房子都是租人家的。 慢慢到了第二年,过了春节,我在家门口下河,撒网拦到一条大鳜鱼,大概四五斤重。我说:"叫三弟弟把鱼送到施家湾文质母舅家。"我爸爸就知道了,一笑。 这年,二月二,龙抬头,小姨就策划给我结婚。但我老伴家说,我女儿还小,还有奶腥味。那时她才十七岁,按现在来看是很小,不给我家接。我家里人更察觉到我不能在家待长。我打听到我小姨家也开烟行,烟叶子不能走水路往芜湖、南京去卖,他们要挑到无为县陆家店去卖,陆家店是新四军的革命根据地。我就要把家里和小姨家的烟叶子挑到无为去卖,我的目的是到那里找新四军,找我的部队去。我爸爸在春节前问我:"人家都打烟秧子,你不打呀?"我说:"明年谁兴烟叶子,谁就打烟秧子。"这话一说,我爸爸更感觉到我不会在家待长,要走了。给我结婚也没结成,我就要挑烟叶子到陆家店去卖。 这天,我家做清明会,我父亲邀的别人。清明会是轮流做,今年轮到我家做。中午饭吃过后,做清明会的人在父亲的房里,我也坐着。过了一会,中堂那边有人问:"周正美在家吗?"声音很熟。我马上出去,到了中堂,看到的是我们班长陈正仁和戴衍厘。我心情非常激动,双手握住了班长的手,说:"我正要去找你们。你们来了,我真高兴。"班长说:"我们今天来这里,到你家看看,看你在遭遇战中是死了还是活着。现在怎么样?"我说:"在遭遇战中腿负了伤,现在好了。"他问我:"你愿不愿意去部队了?"我说:"怎么不愿意去?早就想找你们去了。""那好,我们一起走。"我说:"好的,你们到我家坐坐。"他说:"不坐了,我就在这等你。"我说:"我去换换衣服,和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告个别。"他们说:"好的,你去吧。" 我这时身上穿的是我爸爸的一件夹袄,我脱下来,换上小姑家给我的一件旧的小棉袄穿上。系上大手巾,穿条夹裤,到灶台和我爷爷奶奶告别,说我现在要走了。老年人总是不愿意我走。和我妈妈告别,我妈妈说:"你去吧,我不会留你的。你好好地打鬼子,把人家的姐妹当成自己的姐妹,把人家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打仗时敌人缴了枪,你就不要再打他了。"我说:"妈妈,我把你的话都记在心里。"到了堂屋,班长说:"好了,我们走吧。" 走到隔壁的村子,叫毛竹棵,我们连就住在毛竹棵。班长带我到连部,见连长、指导员。以前的连长负伤没有回来,指导员调走了,现在的连长姓刘,外号刘矮子,指导员姓金,原来是营部的一个干部,我过去认识。班长说:"这是周正美,原来一班的副班长。在一次遭遇战失散后,回家了,腿还负了伤。现在他愿意回来。"连长指导员说:"好,回来好好干。"告诉我们班长:"周正美原来是副班长,现在就不要当副班长了,你们有副班长,是戴衍厘。他一回去,你们就把机枪给他,当机枪射手。"问我:"怎么样?"我说:"好的。" 回到班里,班里这时除了班长和副班长,还有四五个人,都不认识。班长介绍:"这是周正美,原来我们班的机枪射手,后来是副班长。现在不当副班长了,还当机枪射手。"对另外一个扛机枪的说:"你把机枪交给周正美。"那个同志不大满意。他刚来就扛机枪,不了解我的过去。吃过晚饭休息,我知道,当机枪射手要保护好机枪,就把机枪当枕头枕在头下,和戴衍厘盖一床被子。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出发到施家湾。我这时处处表现我是个老兵,到施家湾肯定要从我未来老丈人家门口过,连长叫把枪衣服脱掉了,上上了子弹夹,我把机枪放在肩膀上倒扛。老兵可以这么做,新兵不敢这样,因为倒扛,肩膀比较舒服。我的意思是让人家看看我扛的是什么枪。果然不错,过了大桥,走到未来老丈人家门口,上了施家湾的小岭,到了小岭头上,散开了。 后来听到一个消息,说国民党常备队要从无为到桐城,必然要经过小岭。这时,连长让通信员叫班长,说你带昨天来的周正美来。班长带我到连长那去了。连长说:"你是个老兵,你穿着便衣,现在下去到小岭底下看看有没有敌人。有敌人给我们做个动作,没有就回来。"我说:"好的。"我把机枪交给班长就下去了。是熟路,一看,没有敌人,我就回来了。从小岭脚到小岭头有七里路,很陡,但年轻人爬起来不会吃力。我报告说没有敌人。连长就说现在集合出发。走小岭到二岭,就直接下去了。 到了施家湾后面的油坊,就到了枫和的村子,在山边上,在那住下了。这天晚上休息了,第二天晚上出发向西。天快亮时,到了破岗湖,那里有国民党的常备队,三十多人。天快亮时接近敌人了,我们一班在河沟的埂上架起机枪打起来。班长打机枪,枪筒那里有个栓不知怎么松开了,机枪一打,枪筒就掉到河沟里去了。我马上跳到河沟里把枪筒拿上来,身上也湿了。机枪班还有个预备筒,班长叫安上预备筒打,我就擦枪筒上的水。连长说:"小周不错,很勇敢。"我就是要表现我是个老兵。 赶走了敌人,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连长对班长说:"把小周的衣服解决了。"班里有的把裤子给我,有的把褂子给我,戴衍厘把被子让我围在身上,把湿衣服用绑带系上,找根棍子挑起来。这就往回撤,撤到水圩齐家村子,把衣服用买的柴火烤。班里同志轮流睡觉,轮流烤衣服。快到天亮,夹裤和上衣都烤干了,棉袄也差不多了。 吃过晚饭后,又出发往东面走。走到无为原来叫湖陇的地方,在村上休息。第二天上午,有人报告,河埂上有广西佬,连长就准备打广西佬去。我们到这边的围埂上,蹲下来打。班长说:"周正美,机枪你来打。"我说:"好的。" 回部队以后扛机枪那么长时间,还没打过。光想怎么打没有问题,机枪的后坐力很大,打起来要跳的,我知道。我把机枪托在肩窝,左手拿枪把子,右手扣扳机。一打,枪跳起来,我就肩膀往上一起,子弹就对下打,打到田里了,好像犁田一样。我感到很不好意思,一个老兵怎么打成这个样子。第二梭子再打,就没有这样了。 这一仗,连长牺牲了,一颗子弹正好打在心脏。敌人撤了,我们回来买了棺材,把连长埋在那里。 那天晚上到了无为,在陆家店为中心的地方休息。这时,听班长说,3月17日,日本鬼子从几路向新四军七师根据地来扫荡。鬼子扫荡时我们就撤出来,到了桐城东乡。这时吃饭起床就不能到天亮才做,日本鬼子是夜间奔袭战。我们半夜起床,捆好背包,吃早饭,然后原地坐在背包上休息,等天亮以后没有事才出操。 这时,新四军七师根据地发生了变化。到4月,日本鬼子又来扫荡,我们连队转移到圩里面的一个村子,鬼子这次扫荡没有得到什么,回去了。不久,情况变化了,日本鬼子把盛家桥和皇姑闸的据点撤走了,新四军七师根据地的西边大门开了。这两个据点不撤,国民党不敢进来,这一撤,国民党的广西佬就占领了这两个据点,经常到根据地扫荡。一般早上打了以后,中午回撤,不敢住这里。这时连长牺牲了,来了一个大别山游击大队的副大队长来当连长。指导员杨有金调走了,调来了杨有望,也是原来团部的,在宿松我也认识。我们一连在盛家桥东边沐家集防御敌人。 这天,广西佬来进攻,我们就退却,退到象山魏。广西佬中午后要回撤,我们就追,追到河边,敌人过了河,我们就不追了。在敌人打我们退却时,指导员杨有望负伤了,躲到老百姓的草堆里,等我们反扑,他就回来了。 指导员暂时没有了,连长不知道什么原因要调走,就又来了一个连长一个指导员。连长是老红军,叫朱振中,指导员叫梅豪,是桐城中学的一个地下党。连长是从新四军军部来的,指导员也是新四军抗大几分校毕业来的。他们到了沿江支队,林维先当支队长。林维先对我们这个连也是相当关心,命令这两个人到我们连一个当连长一个当指导员。林维先对这两个人很重视,每个人赠送他一支派克笔。那时在根据地有派克笔的也就是这些干部,上面再刻上字,赠送给他们。 后来连长把笔拿给我看了。连长从1943年一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当副营长才调走。 这时供应方面也比较好。到了无为,给我发了两套军装和被子,干粮袋都有了。这年6月份,我们副排长,原来我入党时是副班长,是介绍人,我对他说:"都几个月了,我怎么不参加党小组会。"他说:"对。"就向指导员报告。指导员和我谈,说:"你原来在宿松入党不到一个月就失散回家了,经研究,你的党籍不能恢复,必须重新入党。"我的思想就有些不通:"好吧,就重新入党吧。"指导员说:"你原来的入党介绍人副排长调走了,现在的副排长当你的入党介绍人,再找个入党介绍人,重新入党。"我填了志愿书,很快就批准了。 这时皇姑闸的敌人向我们根据地打来,我们一连又要上去作战。我们班长陈宗仁当了副排长,从大别山下来一个游击队队长到我们一班来当机枪班长,他对机枪不很熟悉。在一次打仗中间,他要打机枪,一打,不连发。连长朱振中说:"小周,你上去打。"我就上去了,一打也不连发。我一看,有个塞橡皮塞的地方没有橡皮塞,我就把手顶上当橡皮塞打,连发了。连长说:"打得好。"我的手打伤了,我拿了擦枪布包上接着打,到现在手上还有伤痕。 战斗结束了,我也不讲班长打得不连发的原因,我是过去跟着副班长学的。到哪个村子,外头有人家丢掉的破胶鞋,捡起来,用剪刀剪掉鞋底,帮子留下来,洗干干净净的,卷起来,再用麻绳扎起来,往枪眼试试能不能插进去。能插进去后,有个大螺丝,把枪探条烧红了探过去烧个洞,然后再把螺栓插过去。前面不光滑,再用烧红的探条磨好。要把机枪机柄拿出来,撞针拿掉,然后把机柄上上去,上一夹子弹,一扳一抠,看能不能弹出去,能弹出去就好了。这时,我背包里就有一个,拿出来装上,机枪就搞好了。过了没几天,连首长叫我当一班班长,把游击队长调走了。班里有个别人看我来没两三个月就当班长了,还有点不服气,我也不愿意和他们多解释。 【周正美,1922年出生,1941年参加新四军,先后参加了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多次战役战斗,历任机枪射手、机枪班长、排长、指导员。1947年在孟良崮战役中光荣负伤(二等残废);莱芜战役时任指导员,因指挥有方,该连荣立集体二等功;在磨石沟战斗中荣立集体一等功;个人立二等功一次。建国后,长期工作在防空一线,所在导弹营多次击落敌 U -2型高空侦察机和无人机,被中央军委授予"英雄营"的光荣称号,1964年7月23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受到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历任上海防空政治部组织部党务干事、师政治部组织科长、师政治部副主任、师副政委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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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有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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