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虎沉吟一阵,说道:“我也奇怪,不知道三弟为什么不肯见我们。”他话音刚落,只听山道拐角传来一声悠扬的轻啸,韩飞虎站起身来,向众人抱拳说道:“拙荆来了,请恕我暂且失陪,出去接一接她。”贺兰允速一愣,随即笑道:“好呀韩大叔,你什么时候有了贤内助也不给我们发请帖请我们喝酒,太不够意思啦!”他是跟着掌门纽祜禄称呼韩飞虎,韩飞虎和纽祜禄都和无忌有结拜交情,贺兰允速年纪和他们都很相近,还是不得不“委屈”自己,不敢乱了辈分。
韩飞虎一笑道:“我倒是想请客,是拙荆不愿意,没办法,只好遵从她的意见了。”
金钹法王不禁微微一笑,打趣道:“名震天下的丐帮帮主竟然惧内,这点贫僧可真没想到。不知女方是哪家名媛?”
韩飞虎笑道:“她来了再说吧,一说名字其实大家都不陌生。”
韩飞虎出去没多久,四条人影从山道上疾驰而来。要知剑宫前三道天堑,当年是猿猱难度,飞鸟不越的,这四个人中韩飞虎的武功是众所周知,在江湖年轻一代高手中数一数二的,另外三人也是在结满冰棱的道路上纵步疾驰,远远望去,就像足不点地一般,饶是金钹法王这样的高手见了,也不禁暗暗纳罕!
四个人转眼就到,走在前面的是韩飞虎,他和一位年纪相仿的白纱蒙面的女子并肩而来,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一个娇柔清癯,站在一起,令人十分赏心悦目。金钹法王不认得那位蒙面女子,却认识走在他们身后的人,满脸堆欢,合掌笑道:“贫僧还道是谁,原来是宇文公子。”韩飞虎身后那人正是江南宇文世家的掌门宇文雷,含笑回礼道:“法王久违了。”将身边一位女子介绍道:“这是拙荆叶灵犀。”
原来在十年前长城之战后,宇文雷为避风头,在川西他的岳父西川大侠叶梅荪家里养伤。他和未婚妻子叶灵犀早已订婚,因吉日良辰未选,宇文雷还在给清廷通缉,宇文老夫人就在此间因病去世,宇文雷回江南替母亲办丧事,之后将宇文世家弟子尽数遣散,以免遭清廷鹰爪的迫害追杀,才回西川,两人的婚礼一拖就拖了一年。两人婚后叶灵犀接着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夫妇俩一来要照看孩子,二来宇文雷的岳父叶梅荪此时也已年近七十,夫妇俩不忍远离,一直陪叶梅荪住在西川,一家五口,倒也安宁自在。宇文雷和韩飞虎、杨君孟一样,时时牵挂不知去向的无忌,夫妇俩每隔三年就要出来走一次江湖,打探无忌的下落,可惜他们和韩飞虎一样,一直没有无忌的消息。
金钹法王以前在江湖上和宇文雷的岳父叶梅荪见过几次,彼此并不陌生,倒是韩飞虎的妻子,大家都不认识。那女子见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她,脸上飞起一团红晕,随即大大方方向大家裣衽一礼道:“我是天山派飞凤堂主玉凝霜。”
金钹法王吃了一惊,赶忙合掌道:“阿弥陀佛。”
玉凝霜道:“多谢法王。”
天山浩劫之前,玉凝霜从天山拼死逃出向外报信,给埋伏的血滴子追杀,一路逃到阴山。在阴山她邂逅了公羊无伤和无忌、冯素素等人,只因当时她受伤太重,昏迷了很长时间,才给公羊无伤救醒。公羊无伤他们着急赶去天山赴援,顾虑玉凝霜身体不利远行,打算将她留在阴山修养。玉凝霜坚持不肯,随公羊无伤他们一起回到天山。她想回天山不是为别,却是为了揭露她的丈夫谢长风叛变投敌的劣行。谁知大战甫起,谢长风却从暗里趁乱将她擒住,带离天山,以叛逆之名,厚颜无耻地把她献给了甘凤池,以求得一官半职。甘凤池表面上高兴,心中对谢长风的为人不以为然,并未将谢长风接入寒灯会,而是将他打发到隆科多手下,做了一名没什么品衔的武官。
韩飞虎有一回到北京处理丐帮分堂事务,无意中听说在一处在旧日寒灯会的一个“秘密据点”关着一位天山弟子,便一人前去,将玉凝霜救了出来,那时玉凝霜已给折磨得只剩了半条命。经过丈夫的背叛、天山派的覆灭和公羊无伤之死的数重打击,玉凝霜尽管从虎穴脱身,此后数年,都在伤心中浑浑噩噩地度过,多亏韩飞虎细心呵护,小心调养,她的身心才慢慢地好起来。两人时常相处,天长日久,情愫渐生。
韩飞虎对她慕名已久,玉凝霜也给韩飞虎的诚意打动,答应了韩飞虎的求婚。这次韩飞虎要来天山寻找无忌,本想提出带玉凝霜同行,又怕她睹物伤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玉凝霜还是从杨君孟的口中得知韩飞虎的心思,便对他说道:“多谢你的体谅,过去发生的事虽然难以从我脑海中磨灭,但过去总是要过去,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我不会沉迷在过去的伤痛中无法自拔,天山的养育之恩不可忘,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一看的。”
她的这番话,正是韩飞虎以前为了安慰她说过的话,韩飞虎听了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能这样想,实在令我想不到。我不是怕你伤心难过,而是怕万里奔走,你身子撑不住。”玉凝霜笑道:“难道我和那些小家碧玉一样弱不禁风吗?我好歹也是从小练武,常在天山严寒之处采药,路程远算什么?天山派是我长大成人的地方,就算你不提起去天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迟早都要回去看一看的。”
夫妇俩正在商量,忽听门外弟子进来禀报,说宇文雷夫妇前来拜访。夫妇俩迎出门外,宇文雷哈哈笑着说:“韩兄数年不见,原来已然成家,难怪江湖上不见韩兄走动的消息了!不知弟妹如何称呼?”韩飞虎把玉凝霜的身世一说,宇文雷不禁慨叹道:“韩兄和弟妹真是天作之合,也只有弟妹这样人品,才配得上韩兄这样的英雄人物。”韩飞虎揶揄道:“让玉妹跟我做叫花婆,是委屈她了。”宇文雷的妻子叶灵犀笑道:“英雄不论出身,玉姐姐这样美丽大度的人才不会管这些呢!”玉凝霜也笑道:“这也许就是我的宿命,我的命里就是要嫁给叫花头儿的。”引得大家大笑。
韩飞虎把宇文雷夫妇请进家中,问道:“不知宇文兄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宇文雷一笑道:“韩兄这话见外了。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我怎敢僭越无礼,跑到门上来‘指教’韩兄?玩笑话不多说,我的岳父今年身体比往年还要好一点,两个孩子也各自向学,趁这功夫,我想和灵犀去一趟天山,看看是否能找到无忌的下落,不知韩兄是否愿意同行?”韩飞虎听了大喜,说道:“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宇文兄来之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们正商量去天山的事呢,刚刚说完宇文兄就来了,你说巧不巧?”这时杨君孟也来了,和他一起来的是皇甫崧和独孤钰夫妇。皇甫崧和独孤钰也是在长城战后离开北京回到巫山,后来皇甫崧的伯父皇甫一清去世,皇甫崧再无牵挂,和妻子一起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这日走到扬州,独孤钰说道:“听说丐帮总坛已从鄂州搬来,我们赶巧路过,何不前去拜会韩帮主,趁机也好打听无忌的下落?”
韩飞虎把帮务交给杨君孟,略作收拾,便一起启程。皇甫崧和独孤钰走到阳关附近,遇上了一位故友,要晚到几日,韩飞虎疼惜妻子的身体,便先行上山,宇文雷夫妇和玉凝霜稍慢半日,正好避过了夜间明丹霞他们上山时遇见的风雪。
玉凝霜烤暖了身子,问道:“法王可有无忌的消息?”
金钹法王摇了摇头,半晌不语。玉凝霜道:“等皇甫他们来了,我们一起进剑宫吧,也许剑宫里会有点无忌留下的什么线索也未可知。”原来她和宇文雷夫妇同行,一路上问过山下小镇的百姓,百姓中也有人说看见过剑宫残垣似有炊烟升起,胆大的去过剑宫,看见死去的天山弟子的陵墓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是以他们怀疑有人住在剑宫,住在什么地方就没人知道,也没人看见过。还有人说,他们在山上遇见过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在冰河边上相依相偎,静静观雪,看上去好似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男的身材之高大异常人,穿一身黑衣,乱发披肩,背上斜插一长一短两口宝剑,面上焦黄,毫无表情,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句话不说;女的白衣白裙白披风一身素净,连绣鞋都是白色的,乍一看好像给人戴孝一般。
两人不时在悬崖峭壁间采摘雪莲,还在小镇集上卖过。玉凝霜向他们问起那女子的长相,那些百姓却都说不清楚。因为那女子从始至终脸上戴着一袭轻纱,只能看见她长发如丝如云,直垂至臀,一对眸子又大又圆,身形窈窕,想来应当是相貌十分美丽的一位女子。明丹霞在旁听玉凝霜说起那位女子,心里酸溜溜的甚不是味,脸色也落寞起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注意明丹霞的表情。后来皇甫崧夫妇来了,只有独孤钰眼光一瞟,才看到明丹霞的脸色。只是大伙儿只顾寒暄,独孤钰也没多想明丹霞为什么脸上会是这般表情?
先来的明丹霞和娄鹰扬,加上金钹法王、秦药师和贺兰允速夫妇,以及韩飞虎、宇文雷和皇甫崧三对夫妇,估计再没人会来。金钹法王笑道:“咱们十二人以贫僧和药师年长,不如就由贫僧和药师领头,大家去剑宫中一看究竟吧。但愿剑宫住着的人是小王公,大伙儿也就免了这一段思念牵挂之情了。贫僧受先王爱重,知遇之恩未曾报得,如今春秋已高,但能临死之前见小王公一面,也算了了心结,日后地下再见他的父母,也无愧于心了。”
宇文雷道:“设若那对男女中男的是无忌,他知道法王的拳拳之心,定会出来相会的。”话虽如此,大家都想不明白,这十年以来,无忌若还在人世,这么多的亲朋好友,他为什么不肯再见?
带着疑问,大家离开了天镜湖,向龙眠谷走去。
十余年过去,龙眠谷一片萧条,只有谷道两旁当年心月神尼亲手移植栽种的铁骨梅花,几百年后,还在傲寒绽放,只是野枝甚多,无人打理,略显凌乱。众人徐徐行来,心下暗暗恻然。想当年天山剑派鼎盛时,门下最多时乃有万众,气吞如虎,雄踞西域,睥睨宇内,那是何等波澜壮阔!想不到传承千年,天山派沦落至此,天镜湖寂寂无声,龙眠谷杳杳无人,心月剑宫墙倒门颓,祖师墓园野草萋萋。嵯峨气象,已是不复存在。众人一路走一路慨叹,不知不觉进了剑宫大门,来到了心月神尼的墓园。
甘凤池当年带着清廷鹰犬灭掉天山派,却未打搅天山派历代祖师安厝之地,白眉师太没有首级的尸首,也给后来来到天山寻找无忌的甘奕芬葬在墓园之中。玉凝霜走到白眉师太墓前,想起白眉师太往日相待之厚,天山灭门之战中战死之惨,不禁潸然泪下,整肃衣冠,下跪叩首,三拜九叩。众人正在哀悼逝者,忽听明丹霞在不远处叫道:“大家快来看!”
皇甫崧和独孤钰循声走过去一看,原来在墓园西面出口,又有一块小小空地,空地之上修着四座坟茔。皇甫崧顺着明丹霞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但见小墓园中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墓园上方雪杉垂落的枝干密布,一点雪花也没落在小墓园的草地上。第一座坟茔墓门上刻着“爱妻高门甘氏奕芬之墓”落款“愚夫高无忌泣立”,第二座墓门上刻着“次妻高门庄氏一荻之墓”,落款亦同。第三座墓,则是“故先考曹公伯彦、先妣曹门孺人高氏合衾冢”落款“孝子高无忌泣立”,第四座墓墓碑上刻着“关东鹰爪番子门大侠说书张之墓”,落款也是高无忌。
皇甫崧叹道:“两代人恩爱情仇,尽在这寥寥数行的碑文里了。曹师兄在世时不得与高七娘子双宿双栖,死后终于合欢一处;甘奕芬是甘凤池的女儿,庄一荻是庄而重的侄女,这两位各自代表一正一邪的奇女子爱上同一个人,却给同一个人葬在此处,想必她们承无忌深情相爱,必亦死而无憾。造化弄人,直是若此!”金钹法王看着四座墓碑,久久无言。明丹霞这时又是咦的一声:“这里不久前有人来过。”她蹲下身去,从甘奕芬墓前供桌下取出一个石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香烛纸钱之类的祭祀必须用品,盒中一尘不染,干干净净,香烛干燥,未受雪水浸染。
金钹法王接过石盒看了,良久才道:“这是小王公来过,他为什么避而不见?”这个问题不论是大家说起还是他自己自言自语,不止问了一次两次,大家都没法回答,因为大家也都不知无忌内心真实的想法。
宇文雷安慰道:“无忌也许有他难言之隐,一时不便和我们见面罢了。”法王仰面向天,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叹息一声道:“但愿承你吉言,小王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来和我们相见吧。”从石盒中拈三支香取火石点燃,向四座墓的主人上香祭拜,余下众人也一一致礼。
礼数尚毕,忽听后面的玉凝霜喝了一声:“是谁?”金钹法王心头一震,连忙回头,但见一条黑影闪电般飞过墓园半空,玉凝霜已拔出长剑,追了上去,韩飞虎只怕妻子有失,紧跟追去。
众人跑出墓园,到了一片空地上,心念未已,只听声声长笑,那黑衣白发的长身汉子人在半空,倏地一个旋身,轻飘飘一掌拍下来,韩飞虎双掌错处,未及发招,那人掌锋已到,“印”向他胸膛,出手之快,以韩飞虎武功之高,竟也慢了一步。
但那人出招虽快,手掌与韩飞虎的身体接触时,韩飞虎却没感觉出什么劲道。原来那人的武功造诣远在他预料之上,练成了刚柔互易的功夫,内力已到收发随心出臻入化的武学最高境界。他知道韩飞虎功力精深,不可小觑,也虑一旦自己的掌力攻破不了韩飞虎的护体神功,伤不了人反受其害。如果韩飞虎的内功确实远在自己估计之上,他的刚猛之力便不再发,立即收回,那么对方内力反震的力度将会大大减小,他未发全力,即使给对方内力反震,自己也不至于受伤。
他刚一发招来攻,韩飞虎后发先至,便似已窥破了他的心思,手掌一洛,那人印在他胸膛的手掌倏地滑到了韩飞虎小腹部位,紧接着掌力一发,只觉好像打在了一团棉絮上一样。那人“咦”的一声,反掌一推,把韩飞虎推开三尺,说道:“不错,这是韩家大鹰爪功的内力吗?你的火候功力都还不错,比得上你的祖父韩昭烈的全盛时期了!”话犹未了,只听玉凝霜骂道:“甘凤池你这奸贼,你还有脸来到剑宫!”长剑唰的一声,一道流光,向那人当胸刺到。
那人身躯微微一晃,退开一步,露出真容,果然是“天下第一神魔”甘凤池。但见他单掌一缩,使了个“卸”字诀,轻轻地将玉凝霜的长剑弹开,身子也立即闪过一边,冷冷一笑道:“天山剑宫已成武林绝域,不再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专有之地,我来吊祭我的女儿,难道还要经过你的许可不成吗?”
别人也许还未觉特别,韩飞虎却是暗暗吃惊。要知虽只十年不见,以韩飞虎所见,甘凤池的功夫十年前已练到天下几乎无敌,论功力之强,在韩飞虎所认识的人中,除了无忌,似乎已没人是他对手。他接了甘凤池一掌,只觉甘凤池掌力飘忽之极,若有若无,实是已到了举重若轻的空明之境,自己十年苦练亦是远不及他,当下暗道:“这魔头的武功果然超乎想象,要是他今天是冲我们而来,我们合力或可与他一战,我和他单打独斗,绝无胜算!”
玉凝霜听了甘凤池的话更加恼怒,骂道:“你害了那么多天山弟子的性命,还想独善其身,轻易逃脱?!”
甘凤池双臂环抱胸前,嘿嘿冷笑道:“江湖之上的相互仇杀,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有什么好奇怪的!彼时桀犬吠尧,大家各为其主,生死攸关之时刀枪相见,谁还来得及顾惜别人的性命!你也是名门弟子,这个道理你都想不明白,日后如何行走江湖!”
玉凝霜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叫道:“好呀,既然你已来了,就不用急着走,我要为死去的同门讨还公道!”甘凤池毫不示弱,冷笑道:“好,等我给女儿烧香过后,再来领受你的剑法,倒时你若杀得了我,我死而无怨!金钹法王,你们怎么说?”韩飞虎止住玉凝霜的长剑,柔声说道:“玉妹,你先等等,我们有这许多好友在这里,总不至于让他轻易逃走的!”金钹法王则想道:“这魔头向来诡计多端,城府极深,他如此大马金刀孤身前来,毫无惧怕之意,难道他带了厉害的帮手来不成?”眼光左右逡巡,竖起耳朵,认真听取外界声音。
可是他听了许久,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难道真如这魔头所说,他来到天山,只是为了凭吊他的女儿?设若真是如此,我们一拥而上,反而显得毫无道义了。他是魔头,我们可不是!”便冷冷说道:“甘大人,王公的夫人唤你一声爹,逝者已逝,既然你前来凭吊自己的女儿,我们也不能阻拦,请吧!”回头向玉凝霜说道:“天下武林莫不以甘凤池为头号公敌,但他只是来凭吊他的女儿,我们尊重逝者,谁也不能阻拦!等他上香之后,我们再作了断吧!”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目光缓缓移到甘凤池身上,继续说道:“有一句话本来不是贫僧应当说的,但趁这一切尚未开始前,贫僧还是想以同属武林中人的身份,劝你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话只是向甘凤池说的,甘凤池手取香烛点了插在女儿坟前,另外三座墓,也都一一烧香。他听了金钹法王的话,大笑道:“法王言之有理,甘某幸甚。只怕在场诸位都想做君子,做梦都想铲除我这个天下第一大魔头,放着另外的魔头播乱天下,却要袖手旁观。”
金钹法王面色一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凤池道:“法王可能有点善忘,在各位眼里,我甘凤池有罪于天下武林,但躺在这墓园当中不论是老是少,是贤是愚,并非全因我一人而死。然则自古正邪不两立,在各位的心目中我甘凤池是个大魔头,那北京城里、金殿之上的逐鹿侯又是何等样人,各位难道忘了?如今的刑天盟可比我当年的寒灯会在武林中做的坏事多多了!”他所言非虚,寒灯会离开京城之后,刑天盟取而代之,甘凤池变成了逐鹿侯,雍正变成了乾隆,只有一件事没变,那就是朝廷对于江湖武林的残酷镇压不但威势不减,手段较之甘凤池的寒灯会在日,尤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拿天地会、天理教和白莲教来说,他们在各地的反清武装,就是在刑天盟的密侦和破坏之下,遭到官军的残厉打击和迫害,三大抗清组织所属的反抗力量如今是只剩十之一二,刑天盟犯下的累累血债,罄竹难书。
金钹法王白眉紧锁,怫然不悦,说道:“阁下不愿听从贫僧的劝告,那也只能随阁下了!”
甘凤池道:“不是我不从。这回来到天山,一来是为了凭吊我的女儿,二来是想找一个人,请他和我一起,联手将逐鹿侯铲除,至于后来我甘凤池下场如何,已顾不得多想了!”
宇文雷忽道:“甘凤池,你要找的人是谁,他在天山吗?我宇文雷倒想见一见这位高人!”
甘凤池傲然道:“我要和这人联手铲除逐鹿侯,这人请不到,我的计划再周密,没有羽翼和帮手,也无济于事!”
宇文雷道:“如何见得?”
甘凤池道:“你们侠义道讲究的是宁死不辱,名誉比性命更重,心思缜密、不畏强权,武功高强,我要找的这个人就具有这些难得的品性,除他之外,甘某放眼天下,找不出能和他相提并论的第二个人!”
皇甫崧道:“你要找的到底是谁?”
甘凤池大声说道:“高无忌!”
皇甫崧还未说话,玉凝霜刚合上的宝剑又拔了出来,喝道:“混账奸贼,有胆的你今天莫走!”
甘凤池双眼一翻,笑道:“我找不见高无忌,看了我女儿的陵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唔,除非你有办法令我留在此地,否则我要走谁又阻拦得了!”宇文雷铁青着脸道:“甘凤池,你的武功的确可算无敌天下,但我们十二人都留你不住,传了出去,我们还用在江湖上混么?”甘凤池双掌一击,哈哈狂笑道:“好,你们想叫我埋骨此地,只管上来吧!甘凤池再怎么不济,也只好拼死一战了!”皇甫崧冷冷说道:“好,既然你夸下这么大的海口,我们成全你的心愿,你划出道儿来吧!”
甘凤池朗声说道:“动手之前,我可要把话说在头里,你们要为天山弟子报仇,我要捍卫我甘凤池的名号,既然如此,也不用讲那么多的规矩!各位,只管上来吧,单打独斗还是车轮战法,我都接着!”
玉凝霜长剑一指,大声道:“杀你这样的魔头讲什么规矩!”身似闪电,连人和剑,纵身向甘凤池扑去,青光一闪,剑尖已点到甘凤池胸口。她结婚多年,与韩飞虎相互切磋,得益甚巨,武功早非昨日,出剑之快,难以形容。甘凤池叫一声“好剑!”手成虎爪之形,右肩微晃,倏地从上而下,啪的一声,击在玉凝霜剑身之上。玉凝霜但感手腕剧震,半边躯体如着雷击,禁不住“啊”的一声,连退数步。韩飞虎伸掌推出,直取要害,甘凤池又叫道:“好功夫!”亦以掌力迎击。
他少时随师练功,中年时窥破正邪武功相融的秘奥,练成七重“腐骨神掌”,退居凌霄城这十年来日夜用功,“腐骨神掌”已到了前所未及的高度,掌力所到,别说血肉之躯,纵然大树坚墙,也立成齑粉。韩飞虎曾得异人传功,内力不同凡俗,身子一晃,竟不后退。甘凤池淡淡一笑道:“小心!”掌力催动,须臾加了两成劲道。韩飞虎只觉寒冰冷气,迫关而入,血液筋脉,似乎就要冻得凝结起来,知道不出全力,断难敌他,当即内力凝沉,运功相抗。他一念甫发,耳边甘凤池“小心”的话音未落,一股排山倒海而至的巨力瞬时涌至。韩飞虎身不由主连退数步,身形晃动,一口鲜血几乎就要喷出口来,几乎站立不稳。
金钹法王见他凝立不动,知道他已受内伤,急忙上前,铮铮铮铮,宇文雷、皇甫崧、独孤钰、贺兰允速四剑齐出,一齐扑向甘凤池。甘凤池身子微挫,皇甫崧长剑从侧面袭来,甘凤池伸手一推,将皇甫崧的长剑当成自己的兵刃,挡开独孤钰和贺兰允速两口长剑,中指一弹,又将宇文雷的海玉剑弹开。玉凝霜挥剑再上,猛听一阵啸声,黄光一闪,金钹法王飞出三面拳头大小的金钹,向甘凤池头顶斫去。
他飞钹百步取人的本领三十年前已是威震朔北,三钹齐击,飞舞盘旋,端的威猛之极。甘凤池识得厉害,更不闪避,左掌翻处,食中二指,已将第一面飞钹夹住,转劲一挥,那飞钹裂成两片,从他掌心飞出,当当两声,接着飞来的两面飞钹同时给第一面飞钹的碎片几乎同时击落。金钹法王跟着双掌一错,纵身便扑中路,呼的一掌拍出,甘凤池举掌格开,使的却是凌霄城本派武功混沌神掌。金钹法王掌法疾变,甘凤池兀立如山,始终以凌霄派混沌神掌抵敌破解。金钹法王自知要将他击败,原非易事,但只求自保不伤,已算胜数,双掌一吐,立即飞身避开。再拆十七八招,甘凤池渐占胜势,以一斗五,尚是游刃有余。
这时甘凤池面色渐渐凝重,出招越来快,或攻或守,掌风呼啸刺耳,已将五位对手全都缠住。几位女子在旁看着,只觉眼前人影摇晃,来去飞舞,柳兰瑛功力稍低,多看几十招,渐渐竟是心旌动摇、头晕目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