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鸿一同前来石家子弟，一个叫石钟，一个叫石翀，他们是石乙的堂兄弟、石乙的叔叔石昆吾的儿子。石钟比他弟弟要稳重老成，不肯以众凌寡，石翀却是火爆脾气，看了几招，冷笑道：“你这淫贼，命在须臾，还敢挑拨石家堡和武当派的交情。一鸿道长是名副其实的大侠客，怎会听你这小人的胡言乱语！” 赵青枚闻言哈哈一笑道：“石翀，你不知我和你的女儿石慧已约定了私奔吧？我为了顾你的颜面，才没对别人说起，想不到你居然赶来杀我！我看你还是悄悄的回去吧，关起门来等着做我的老丈人就是了！否则等我的援兵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石翀给赵青枚气得七窍生烟，铮的一声拔出长剑，怒喝道：“你、你这淫贼竟敢胡说八道，吃我一剑！”喝骂声中，果然唰的一剑，向赵青枚胸膛一剑刺来。 赵青枚双笔一架，借势飘开数丈，嘿嘿冷笑道：“怎么，你想杀你的女婿灭口吗？”话犹未了，眼前陡地出一道寒光，石钟的一柄利剑，光照生寒，也已劈面刺来，赵青枚挥笔一架，火花四溅，肩头忽地一麻，只听声如裂帛，袖子已给石钟长剑削去半幅，但紧接着“当”的一声，石翀手中的长剑也几乎脱手。原来赵青枚的武功已有了相当的火候，石钟他打不过，石翀却和他在伯仲之间，他默运玄功，把左手判官笔当作虚招，右笔一转，点着了石翀的脉门穴道，但石钟的剑法非同小可，在赵青枚的判官笔点中石翀手少阳经脉的一刹那间，赵青枚也刚好险些崩飞了石翀的长剑，尽管如此，石钟的剑招余势未竭，点中了他左肩的肩井穴。 赵青枚肩膀酸麻，皮破血流，晃了几晃，转身就跑，一鸿喝道：“往哪里跑？”如影随形，早已急扑而上，赵青枚一边跑一边冷笑道：“你这又老又丑的老蛤蟆，是谁要跑还未可知！”反手一笔，将一鸿长剑荡开，几个纵步，向祭台飞奔而来，哈哈笑道：“石家背叛师门，坐视天山毁于鹰犬之手，罪孽深重，个个死有余辜，你甚为张三丰张真人的后辈，竟然也不分善恶！来来来，有种只管跟来，看看谁先死？” 石钟勃然大怒，好似一头灰鹰一般直掠出去，剑尖转瞬之间已快点到赵青枚后心，正在危急，忽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喝道：“住手！”在石钟和石翀面前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石翀和石钟追得太急，险些和那人撞个满怀，石翀吓了一跳，硬生生停下了急促的脚步。石钟武功比他的弟弟高出一截，但他也不知那人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急忙宝剑一横，喝道：“你，你是谁？！” “石家堡先是坐视天山毁于一旦，投靠清廷充当爪牙，堡里个个都是死有余辜，只有一个石钟，还算是个有点气节的人，不算糊涂虫，今日一见，真是令人瞠目。”那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来人说道。赵青枚在那人身后接话道：“不不不，石家堡还有我的小慧，也是好人。” 来人哼了一声，说道：“好吧。多算一个也无妨，你怎么晚到了一个时辰？” 赵青枚说道：“师父有所不知，我打算把小慧带走的，结果给石家堡的人发觉了，小慧也没带出来，只好跑了，所以晚来一步。”来人笑着说道：“算你聪明，还知道打不过就跑；若按你原先的脾气，恐怕今天就得命丧石家堡了！好，纵然你认定她是个好人，也该堂堂正正娶她，为什么要带她私奔？你怎知她不会怪你？”赵青枚心里想道：“若说小慧也和石家堡其他人一样是个伪君子，打死我我也不会信。何况我又没有可让人骗的，有关师父的秘密，她全部知道，我并没有隐瞒欺骗她，干嘛怪我？” 他思虑未已，石钟已是勃然大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辱我石家堡！”剑挟劲风，一剑向来人刺出！ 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正是无忌，他早有准备，右掌突伸，中指指向石钟的剑尖，沉声喝道：“好一招‘独钓寒江’，我倒要看看你的须弥大悲剑法练到了什么程度？”口中说话，已是变指为弹，只听铮的一声，剑光流散，石钟的长剑已给无忌一指弹开。石钟身躯微微一晃，无忌又哼了一声，说道：“好，还有两下子，比石乙那老贼强！”石钟大怒，手腕一翻，月光之下长剑一抖，剑尖直点无忌胸膛。无忌左掌轻飘飘一掌拍出，空手接了他两招，喝道：“须弥大悲剑法不足为奇，天山胆弟子个个会使，石昆吾的绝技三十六路飞环夺月剑为何不使出来？” 石钟大吃一惊，心道：“他是谁，他怎么知道我练过飞环夺月剑？”石家子弟枝叶繁盛，他们虽是出自天山，但按家训是必须从小先练家传绝技，打稳根基，有了相当火候，才练天山剑法，因此石家弟子功力普遍要比天山本派弟子的武功高出几分。石钟的父亲石昆吾生平最得意的武功，就是以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为蓝本独创的三十六路飞环夺月剑。这门剑法凝聚了石昆吾和妻子徐幻月两大高手的毕生心血，兼有石家家传剑法和天山派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两家之长。石钟少年时以家传武功扎的根基，练成剑法，用了多年负剑游历四方，集采众家所长，剑法上的修为比后来石家堡掌门石乙只高不低。他的弟弟石翀没他见识多，限于天赋，石翀无论如何努力，也比不上自己的哥哥。 石钟接了几招，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的想起一个人来，失声叫道：“原来是······”“你”字还没叫出口，无忌已是一声冷笑道：“不错，是我，我是苍域修罗高无忌！既然你已认出我的身份，我就借你宝剑一用！”举袖一拂，石钟长剑果然脱手，给无忌拿在了手中。只听无忌喝道：“看清楚了，我第一招三环套月，刺你膝盖环跳穴，第二招月影徘徊，伤你兄弟的左腿足三里！”这两招剑法，石钟闭着眼也能使，正是他家传飞环夺月剑的精妙招数。 石钟越发吃惊，叫道：“你怎么会飞环夺月剑！”他可不知这门剑法在神龙先生的日记里有记载说明，无忌不用看他剑招，只要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自然知道他练过什么剑法。石钟叫声未落，膝盖环跳穴果然吃了一剑，摔倒在地，石翀更惨，无忌的长剑一剑的确是刺在他小腿足三里，但剑去既沉又重，竟把石翀的小腿给刺穿。无忌刺伤两人，手腕一送，长剑毫厘不差，正好套回石钟手中剑鞘，手法快得当真难以看清！ 如果说石钟的武功比弟弟高出一截，环跳穴上给无忌的剑尖点了一下，运气冲关，片刻就能恢复正常，石翀吃的这一剑，却是痛极钻心，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惨嚎。石钟兄弟关心，不顾许多，急忙抢上前去，抱住兄弟。石翀躺在地上，正在惨叫挣扎，无忌出声喝道：“你想跟着石乙为虎作伥，投靠逐鹿侯，这一剑是给你一个教训！”他说的是石翀，声色俱厉，加上他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变得铿铿锵锵，好像两块生锈的铁板剧烈摩擦发出的声响，不但武功较高的石钟和一鸿听了心头剧颤，虞城虎和钟忍更是心头烦闷，眼冒金星，站都几乎站不稳。 一鸿道人听见无忌故意弄出来的声音，立知来人比自己武功高了不止一筹，连忙叫道：“石兄，我回去给你多叫几个帮手来！”拉着虞城虎和钟忍立即拔脚飞逃。无忌冷笑道：“一鸿道人，你真的有胆子一个人来找我吗？”声音凝成一线，远远送出，好似在一鸿道人耳边撞响一口铜钟一般，一鸿道人哎哟一声，额头上顿时好像给人打了一记闷棍，眼冒金星，双手抱头，脚下跑得更快，一会儿师徒三人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石钟一瘸一拐站起身来，对着无忌说道：“你的武功比我高，我输在你手里没话可说，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你既是故意找我们石家麻烦来的，何不真容相见，为什么躲躲藏藏？” 无忌道：“看在你爹石昆吾的面上，我不杀你们。你们走吧！” 石钟道：“不，我不走。我石钟俯仰无愧天地，不给我一句明白话，我死也不走！” 无忌道：“你算石家堡还有良知的一个，就是有点迂腐。我不愿下手杀你，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否则有的你苦头吃！好，你说你俯仰无愧天地，是个响当当的汉子，那我来问你，你的武功来自何处？” 石钟一呆，说道：“石家先祖出自天山，石家武功虽然另成一派，武功都是天山所赐！” 无忌冷笑几声，说道：“天山给甘凤池灭门时，你在哪里？” 石钟一征，嗫嚅道：“我，我正在东海访友！” 无忌冷冷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说谎！” 石钟迟疑一下，说道：“你知道我当时的行踪，何以明知故问？” 无忌道：“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诚实君子！” 石钟苦笑道：“阁下都把我弄糊徐了。你既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又不揭穿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忌道：“我要听你当面说实话！” 石钟只好说道：“实话？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你。那一年东海之行，不是简单的‘是’或‘不是’，‘愿意’或‘不愿意’就可以说得清楚的。” 无忌道：“对，所以你还是把你去东海的经过老老实实说出来吧，不要让我对你的人品产生怀疑。我不怀疑石家除了石乙石休石聚石散石元这样的不肖子孙之外，还有好人，所以你只管说实话，或者你的实话可以挽救石家堡的命运！” 石钟若有所思，眼神迷茫，半晌才说道：“有些事情！直到如今，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既然你一定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也无妨，反正有一件事我是迟早要做的，哪怕放弃石家长子长孙的家长名分，也不能令我改变主意了。”无忌这才知道，原来石钟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石天豪，一个叫石天柱。小时无忌在天山时经常给这兄弟俩刁难欺负，有一次无忌还无意中用重手打断了石天柱的两根胸骨，差点将他杀掉。听石钟说起儿子，无忌不禁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石天柱和石天豪是石乙的儿子。 石钟去往东海蓬莱，是去找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名叫姜文琇，以前是石钟家的女管家。姜文琇的父亲姜镇武在蓬莱乡下开了一间小小的武馆，惨淡经营，聊以谋生。石钟为什么会去找姜文琇，还要从他中年丧妻说起。前文有述，明朝灭亡时十四家公卿逃亡西域，后来在天山养精蓄锐，等待时机，起兵西域，反扑满清。这十四家公卿中石家和徐家是亲密无间的昔日战友，彼此之间还有一点远亲关系，两家一直保持联姻，比如石钟的母亲徐幻月，就嫁给石钟的父亲石昆吾，夫妇俩琴瑟和鸣，当年不知羡煞多少风流俊彦。石钟在三十岁后，石昆吾给他聘定的未来妻子，正是徐家另外一支的女儿徐青雪。徐青雪也称得上百里挑一的美人，但两人婚后的生活，却并不幸福。原因就在于徐青雪虽然貌美，却极为善妒。她“嫉妒”的对象，竟是石钟家的女管家姜文琇。 姜文琇的父亲姜镇武只是一个平常的乡下小武师，从未到过慕士塔格峰，也没去过天山，一辈子都籍籍无名。但姜文琇的堂叔姜镇东，却是石家祖上镇远将军石亨的心腹爱将姜云奇的后人。有了祖上的这层关系，姜家在石家的地位几乎和石家子弟比肩，姜家的子子孙孙也一直忠于石家，他们要么在石家充当军师的角色，要么就跟姜镇东一样做石家的大管家。姜镇东一生未曾婚娶，视堂兄姜镇武的女儿姜文琇如己出，临死前把姜文琇郑重托给石钟的母亲徐幻月。 徐幻月慧眼识人，看出姜文琇是个好苗子，便把姜文琇带在身边，一边悉心教她武功，一边教她如何管理家族事务。石家堡对外称石家堡，其实是东西南北四堡组成，石钟家住在东边，称为东堡石家。姜文琇相貌虽不出色，但心灵手巧，在叔叔姜镇东去世后接手东堡石家的内事，逐渐成为东堡上下都认可的大管家。东堡石家有不少亲戚，用了他家的本钱在西域各地和胡人做生意赚回来的大笔银钱，都是从姜文琇手里流入流出，姜文琇掌管账目，年年给东家交账，一文钱也没错过，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姜文琇以大管家的面目出现在石家，最初并没引起石钟的注意。因为石钟少年练武，二十岁上又回到天山“参师”，天山学艺八年后又在外地游历了两年多，三十岁才接到母亲的书信，催他回家完婚。石钟结婚之后，方始和大管家姜文琇有了见面之机，此前两者只是闻名，从未谋面。石钟回家之后、尚未正式结婚之前，和姜文琇相处极为融洽，石钟有一段时间，是想向母亲提出收姜文琇作侧室的。但石钟还没来得及向母亲陈说心意，却给姜文琇婉拒了。姜文琇是个甚为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家世贫寒，配不上石家，她虽然很喜欢这位大少爷，却始终分得出界限，不愿外人说她觊觎石家财雄势大的坏话。更何况石钟未来的妻子来头更大，苦思之下，姜文琇只能把对石钟的爱意生生隐藏。 听到这里，无忌问道：“你当时在江湖上名头已经不小了吧，怎么会屈从长辈的安排？” 石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面上露出十分苦恼的神情，接着说道：“我母亲是公认的极有眼光的人，但在为我选择婚配的对象时，却是大失水准。她老人家给我选定的妻子，那是石家的传统，子孙是不可以拒绝或反对的。拙荆过门后，性善奇妒的劣性才渐渐显露，我跟文琇稍有接触，都会给她盘问半天，不止是文琇，就算家里一个普通的侍女跟我说几句话，她都会醋性大发，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可以说，母亲的死，和拙荆不无关系。我想，母亲在去世的前几年，应该是开始后悔给我定了这门亲事的。拙荆闹得越厉害，我对文琇的依恋反而越强了。” 无忌道：“后来呢？” 石钟道：“给拙荆闹了几次大的，文琇就很少再见我，除非家里大事待决非见我不可，才会在拙荆也同时在场时当面禀报，此外我一年之中都难得有几次见她。说起来外人恐怕都难以相信，一个手握石家内事大权的管家，居然一年都不能见到东家，可以想见，她这个管家做得有多辛苦了。我两个儿子出生后，拙荆不但劣性不改，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文琇被迫离开石家，回山东的老家去了。” 无忌道：“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大管家，你为什么不挽留她？” 石钟反问道：“为什么要挽留她？嫌她在我们家受的罪还不吗？她离开时我是觉得恨难过，从此以后身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了，但时间一久，我反而认为这样对文琇是好事，她那样好的一个人，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她值得更好的。” 无忌点头道：“有道理。不过我很奇怪，令尊为什么不出面制止自己的媳妇？他毕竟还是家长，他在家里话还是管用的吧？” 石钟道：“这才是令人气极的地方。家父不到七十岁就去世了，与其说他寿算不永，还不如说他是为恶媳所逼，含恨而终的！可是这些都给徐家的亲戚对外瞒得密不透风，连家父的好友神龙先生也给他们瞒住了。” 无忌道：“令尊英雄一世，居然死在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手里，我真替他不值。” 赵青枚插嘴说道：“换了是我，一刀砍下头来，给他来个毁尸灭迹，不就万事大吉了？” 无忌喝道：“混账东西给我住嘴！” 石钟说道：“不错，我曾经这样想过，但家父去世时，我两个儿子都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的照管。” 尚宝潼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所遭遇的事也不能说谁完全错，听说你是个很谨慎的人，你们两家联姻的秘密，这些年你对外一直守口如瓶，从不泄漏，对自己的弟弟也不例外，怎么会至于闹得如此不好收场呢？不过如果我是你那位悍妻，多少都会收敛一点。” 石钟道：“这还不算，文琇走后，我才发觉拙荆居然开始一点点的把石家的财物向外搬了，最多一笔，居然有三万两之多。” 无忌道：“如此说来，这个恶媳看起来一开始就想好了，她是冲着你家的财产来的。这么多钱都给她搬去哪里了？” 石钟道：“在她开始干这些龌龊勾当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有个侍女无意中说她经常去新聘的管家那里，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这才引起了我的怀疑，因为这个新来的管家，就是她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找来的。而这个管家恰好也姓徐，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无忌道：“这个侍女，恐怕不是简单的侍女吧？” 石钟道：“是这样，她以前是服侍文琇的，要不岂能向着我？” 无忌道：“尊夫人把你家的财物搬到哪里去了？” 石钟说道：“她心里有鬼，行事颇为小心。我暗中观察的时候或者引起了她的警觉，但我还是装作不知道。我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还想给她留一点面子，也免石、徐两家翻脸。” 无忌问道：“刚才你说，她以为你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那么她后来是不是知道你在暗中调查她？” 石钟道：“她知道了。” 无忌道：“你怎么知道她知道？” 石钟轻轻叹口气，说道：“我把她身边的侍女和仆人一个个抓起来严刑拷打一顿，就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结果无忌大致都猜到了，但不懂石钟因何叹气。 原来石夫人从石家偷出来的钱，一半补贴了娘家，一半派人秘密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无忌沉吟一阵，说道：“让我猜猜，那个地方是不是叫天石园？” 石钟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这个名叫天石园的地方，正是逐鹿侯的老巢，石夫人偷自己家的钱，竟是去资助逐鹿侯这个大魔头。查清钱的具体去向之后，石钟不禁大感诧异。他秘密跟踪妻子，看见妻子带着仆人押运自家的钱财走进了天石园，一进去就是两三个时辰，石夫人离开天石园时衣冠不整，神情更是异样。石钟是个聪明人，一看妻子这副嘴脸，心里立刻全都明白了。 石钟涵养极好，城府也远较石夫人想象的深。他的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他也忍着装作不知道。 在他发觉妻子不贞之后，石夫人似乎也嗅到了一丝不对，下意识地减少了出行的次数，石家堡东堡也就是石钟的家，暂时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但她既然已经出格，就抑制不住继续出格之心，在石钟察觉并且跟踪她之后的半年，她又趁石钟“出门”时，偷了一笔钱，前往天石园。 当然石钟这次“出门”是一个伪装，一个彻头彻尾的“套”。他家在西域各地都有商号码头和货栈，几万两银子对于他而言，全不在眼下，但他无法容忍背叛和欺骗。于是他提前约了好几个北方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好朋友埋伏在天石园进出要道上，用计弄坏了石夫人用来押运钱财的车辆，令天石园不得不派人手下山接应。若是逐鹿侯自己亲自下山，到时石钟的人一拥而上，将奸夫淫妇一并捉拿甚至当场格杀。 这个时刻果然很快来到了。 不过计划虽然天衣无缝，却总有无法预料的情况出现。 逐鹿侯没下山来，来的是他的手下。 原来逐鹿侯自去北京之后，已很少住在天石园，这次他是忽然接到密信，带人下江南，石夫人来晚了一天，倒是令石钟他们觉得有点突兀。 又或者逐鹿侯早料到奸情迟早要败露，避开了来势汹汹的石钟这一群人。 逐鹿侯的手下给石钟全部杀掉，石夫人被生擒活捉，带回石家堡东堡。石钟以长房长孙的身份召开家族大会，把石夫人的奸情公诸于众，这下不仅一向袒护石夫人的石家堡掌门石休石乙没话可说，徐家人也一个个灰溜溜的，颜面扫地。 徐家人向石钟说情，希望看在徐家份上不要过分处置，这本来事属寻常，但却有点特别。石夫人脸上摆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嘲笑石钟无能，不敢拿她怎样，石钟的两个儿子也竭力回护母亲，好像做错事的不是石夫人，反而是石钟了。在这情况之下，石钟怒发冲冠，当场就下重手将石夫人的琵琶骨捏碎，一纸休书，把石夫人和徐家所有的亲戚都赶了出去。 这件事的结果出人意料。徐家人恨石钟心狠手辣不念夫妻之恩全在意料之中，但他的两个儿子竟也跟徐家人一起，强烈反对父亲的做法。他们和母亲离开了石家堡，一去十几年不回头。离开东堡之后没几年石夫人就又羞又悔，一气之下病死了，这个消息还是石乙告诉石钟的。 无忌听到这里，问道：“你想念你们的两个儿子吗？” 石钟有些迟疑，但还是坦率地说道：“我当然希望父子可以破镜重圆，难道这不是普通人的想法吗？你问我是不是想念自己的骨肉，我是个正常人，怎会不想他们？那件家门丑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得不到他们的原谅，他们就是怪我逼死了他们的母亲。唉，我真有点担心，担心他们跟石乙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迟早会走上邪路。” 无忌道：“所以你知道他们的去向了？”其实张玉珑、徐天宝、石天柱、石天豪这四个人的去向无忌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这句话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石钟叹道：“确乎如此，不过总不能凡事都从好处着想。想不到不但我们石家，就连徐家的绝大部分子弟也当了清廷的鹰爪，真令祖先蒙羞！” 无忌道：“你去找过他们？” 石钟道：“找过，结局依然是令人大出意外。” 无忌道：“怎么说？” 石钟道：“他们和张家的丫头以及徐家小子躲在南京，跟着王二十八心安理得地做起了鹰爪。往日先祖为了光复汉家天下，逐蛮夷于漠北、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英雄事迹，早已给他们抛在脑后了。” 无忌道：“王二十八和你武功剑法差不多吧，他废了双手，一定打不过你了？” 石钟脸上露出凄凉之色，说道：“我一向不大看得起王二十八，就算他双手完好也未必是我对手，就他一个，何足道哉！但我没想到，没想到，出手伤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两个不孝之子。” 无忌点头道：“从人性而言，这个结果并不令我奇怪，虎毒不食子，你对自己的儿子当然不会下杀手了，他们一定是趁你不注意或警惕放松，才伤得了你，对不对？” 石钟说道：“正如你所言，我是不忍心杀害自己的孩子，才没下狠手，结果反为两个小畜牲所伤。我本想养好伤之后再去找他们回来，但人海茫茫，却怎知这两个小畜牲如今躲在何处？我已找了他们十年了，算他们的年龄，今年也已经三十岁，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